柯屿勉强笑了一下:“天天后天才来,你又记错了。”
所谓的“下次再见”,总是要过很久,久到柯屿在巴黎再见到他时,觉得商陆怎么突然间就长得这么高,又这么大了。
“你多高了?”
“一八七。”
柯屿心想,幸好没自取其辱地上去比一比,否则真够丢脸的,毕竟他到一八二就停滞了,商陆却还能再蹿一蹿。
他不比,商陆却要跟他比,一步步靠近他,柯屿一步步后退——挨上墙,躲不掉了。商陆身体贴着他,手从自己发顶平移过去:“好矮。”
就几厘米而已,怎么就好矮了?柯屿推他,手在他胸口用力一撑,但商陆纹丝不动,身体又烫又沉,虽隔着若有似无的距离,但柯屿觉得自己好像被他压制住,有种被入侵的不自在感。商陆垂眸看他,抿起半边唇无声轻笑了一下,“不服啊?”
讲话的气息也很热,而且嗓音已经过了变声期,很好听了,沉沉的,又清朗,像晒着太阳的一股风。
柯屿不是不服,是不熟悉。他好像刚认识商陆,从前的一切记忆都不作数了。
商陆不避嫌地抓住他的手,拉过头顶:“不服的话自己比一比。”
“好幼稚哦。”最小的裴枝和对最老的明叔说,俩一老一少默默围观半晌,明叔点点头:“确实。”
扭头散了。
没了人围观,柯屿自在了一些,手从头顶划拉过去,才到商陆嘴唇。指侧虚虚地触碰到,柯屿心里像长了汗毛。商陆仍是垂着眼,好整以暇地问:“你是不是谎报身高了?”
柯屿还没说话,商陆又用只有他才听得到的音量说:“一八二的人怎么会这么轻,一抱就抱起来了?”
未等柯屿作答,商陆直起身子,与柯屿拉开了距离,同时戏谑地扬声说:“明叔,给柯屿补一补。”
那股奇怪的、令柯屿浑身紧张的陌生氛围消弥殆尽,他才恍然惊觉氧气的不够用——
都屏着呼吸好久了。
少爷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晚上便准备得格外丰盛。用过了餐,大家一起坐下来闲聊,最初是四个人,后来枝和被赶去练琴了,明叔也借故走开了,便只剩下柯屿和商陆。
枝和不爽,十四岁正是烦人倔强的年纪,在琴房里故意锯木头,嘎吱嘎吱得整个房子从上到下都要崩溃了。他只听商陆的话,商陆只能出面:“我跟柯屿说你是天才,他现在觉得我在骗他。”
「天才」是枝和的骄傲,他松下琴弓,怒气冲冲地说:“才没有!”
商陆把他提溜到客厅一角,命令他:“在这里练——好好练,不许胡闹。”
枝和罚站似的站在墙边,琴声悠扬得响起,明快轻盈令人如痴如醉,拉了五分钟,裴枝和越看情形越不对劲——对面俩聊得忘我,他拉得手都快断了,活像个给配BGM的。怎么,拿他起氛围呢?!
商陆有太多话想问柯屿,但临了到嘴边了,只问他:“写申请文书时,怎么不找我帮忙?”
“自己就能搞定,”柯屿似笑非笑,“你几岁我几岁?”
也是。商陆安定下来,但有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心里,忍了半晌,终于还是说出了口:“你是不是故意瞒着我?”
“嗯。”
“想给我惊喜?”
“如果你觉得算惊喜的话。”
“算。”商陆很快地答,“我很想你。”
太直球了,这四个字好像一瞬间直直地撞到了柯屿的心里,像什么野兽铁蹄碾过,他一下子措手不及,在枝和的琴声中,他的脸红了起来。
“你别误会。”商陆说,眸色紧张。
柯屿从脸红变成疑惑:“……误会什么?”
商陆噎了一下,轮到他很不自然地说:“没什么。”
枝和拉得琴都快着火了,好想过去跟他们一起玩,但是不行,他要保持天才的自觉。
“你是为了我才来法国的吗?”商陆又问,而且懒得旁敲侧击。
“大概是。”
“什么叫大概是?”商陆不满意。
“虽然有奖学金补贴,但费用还是不少,来一趟倾家荡产,”柯屿提起这些并不难为情,反而笑了一下,“不过听到辅导员说有这个机会时,心里只有一句话。”
“什么话?”商陆双眸一瞬不错地盯着他,心跳莫名快了起来。
柯屿与他对视,坦然坦荡到纯粹的眼神:“——商陆在法国。”
商陆蹭地一下站起身,把枝和吓得一跳。琴声断了,枝和不高兴地发少爷脾气:“干什么啊!”
商陆没理他,高大的身影匆匆自灯下穿过,留下柯屿和裴枝和面面相觑。
裴枝和于是干脆放下琴,别扭了一会儿,在柯屿身边挨着坐下。商陆回来时,两人聊得有一会儿了,等晚上柯屿洗漱,裴枝和出神地说:“小屿哥哥二十一岁,我十四岁,差七岁,姓连的跟我妈妈也差了七岁。”
姓连的是他生父,已婚男人和女明星产生了背德的婚外恋才有了他,这场差七岁的荒诞风流勉强可以称之为爱情吧。
商陆刚平复下去的情绪又倏然拔高:“裴枝和,我真想扒开你脑子看看在想些什么!”枝和半张着唇,懵懂地听商陆继续训斥道:“我十四岁的时候怎么没你这么会想?”
枝和动了动唇,扒拉着他最爱的木马摇椅,茫然至极:“我想什么了?”
商陆懒得废话,凶凶冷冷地说:“不准喜欢他。”
“啊?”枝和短促地发出疑问,继而歪了下脑袋,“哪种喜欢?我为什么要喜欢他?他不是男的吗?”
他问得全凭直觉,商陆却立时被他噎住。
“你好奇怪。”枝和从木马上起身,骂骂咧咧:“我只是突然意识到差七岁有多远,姓连的真下得去手,死畜生。”他看柯屿都像差了辈的长辈了!
“长辈”洗过澡出来,穿着简单的T恤,半干的头发被毛巾擦得凌乱。枝和与他迎面,一瞬间只是觉得柯屿长得真是好看极了,多余的倒没想——他不像商陆,商陆站在那儿看着沐浴后的柯屿,问心有愧极了。
柯屿只是来道晚安的,明叔已经把客房安排好,还给准备了温热炖品。一声“晚安”说得懒洋洋的,转身的瞬间被商陆握住胳膊。
他的胳膊真细,商陆想,而自己的手掌好大,这给了他能够跨越五岁年纪差的错觉。
“怎么了?”柯屿莫名地问,白毛巾抓在手里,被热水氤氲的眼睛看着微红。
“你没有话跟我说吗?”商陆不动声色地吞咽,其实是无声的,但在自己耳畔响雷般,心虚地想,也不知道柯屿听没听到。
少年人刚发育好的喉结在瘦瘦的脖颈上突起,显得分明而性感。他的喉结比柯屿的大,正如他的身高
他的手掌、他的四肢和身体。他的一切都像能把柯屿护在怀里,仿佛过去几年,整个青春期,他都是朝着这个目标生长的。
时差下,柯屿的笑容怔然:“什么话?”
“随便,”商陆说,“你没有话想跟我聊,要去睡觉了,对么?”他问柯屿,也像是问自己,如梦初醒般松开手:“对不起,我忘了你还要倒时差,你去睡吧,早点休息,晚安。”
柯屿一截手腕被他握得热热的,忽然松手,柯屿觉得不习惯,似乎商陆带走了他皮肤上未尽的水汽。
“没有,反着倒更快,”柯屿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狗屁,“你不困的话……”
“我不困。”
商陆答得太快了,时间内出现了一秒寂静的缝隙,是两人面对面看着彼此,却相顾无言。良久,柯屿清了声嗓子,眸光瞥下,脸也转了开去:“……我去吹头发。”
好奇怪。为什么这么奇怪?被商陆这样看着时,他的心跳和现在的脚步一样快。
是太陌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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