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肉!吃肉!吃!吃肉!”
“哈,哈,哈”他的嘴里不住哈着气,发出像笑不笑的怪异声音,目不转睛,刀子上浮出血沫。
情绪到此刻抵达了顶峰,柯屿抱着小羊温热的尸体,崩溃地恸哭了起来。
刀尖戳在羊身上,徒留一一抹缠着染血绷带的刀柄。
烟盒就在桌子上,商陆伸出手,目光停留在自己轻颤的指尖上。
他拿了三次,才拿准了那盒烟。
一声保险栓被拉开的声音,小彬从地上连滚带爬地跌了两步才站起来:“宝哥?!”
“小日本——我操你祖宗!我操你祖宗!”
阿宝端着枪,用力大步向前,远景中,他被脚下草根绊了一角,两膝着地跪在了地上。
这是预演中没有的意外。
商陆豁然起身,却看到柯屿死死捏着枪口拄着枪托,艰难地爬了起来。
他的脚步比刚才更凌乱,更仓皇了。
黎明升了起来,暗淡的晨光,微蓝地停留在树尖上。
哪里还有鬼子的身影呢?只有一抹染着血的白,像一件孝服披在了大地上。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场到这里就咔了。他们在等着导演的指令,没有这一声指令,摄影机不能停,表演亦不能停。可是所有人都停下来了,因为这是千百次预演过的戏,每个人都精准得像上了发条,发条到这儿就彻底松了。
人们看过去时,看到监视器后的座位空空如也。
商陆阔步冲向柯屿,斯蒂芬无奈地代为宣布了这条过。
一声呕吐声响起,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一声藉着一声,要把肺,把胃,把胆,把心都呕出来了。
“柯屿,柯屿,柯屿,”商陆把他死死抱进怀里,死死地按着他的脑袋,让他埋在自己颈窝。他咬着牙,侧脸紧绷如石刻,一声一声冷静地说:“没事了,没事了……”
柯屿攀着他的肩膀,手指几乎要掐进肌肉。
纪允站在原地,心里的痛苦化为难以言喻的颤栗。
他看到商陆哭了。
他看到他不可一世、永远都在控场的老师,眼里砸下一行眼泪,但是,是那么地无声,神情是那么的死死秉持着冷硬。
只有纪允看到了他的眼泪,看到他不住落向柯屿发间的吻。
收工并没有透出什么欢欣鼓舞,一切都在沉默中有序进行。没有人去请示导演,也没有人去打扰他们,盛果儿拿着湿毛巾,站在原处迟迟未动。
她不知道为什么也在哭。
第216章 番外二
柯屿洗了很久的手,蹲在湖边,不知道过多久才站起时,一股低血糖的晕眩感直冲脑部,他站不稳,眼前一片黑中,被商陆牢牢地搀住了。
这场戏是从三点多开拍的,等收完工,天已经蒙蒙亮了,后勤安排厨师提前做了早餐,烟和白粥的香味一起袅袅飘向中空,在暗淡的天空中飘渺着散了。
一条过是喜事,按往常,用餐区早就人声鼎沸了,但今晨整个剧组都沉沉地无人出声,只有序地喝粥啃油条,原本一个个五大三粗行事粗犷,今天是连喝粥都没声儿了。
过了会儿,两个淡色的人影沿着湖岸线,从湖的那边慢慢走了过来。
正是日出的时候,太阳逆光在他们背后,剧组的人再怎么伸长了脖子,也看不到两人的神情。
“埋得那么远呢。”老杜很小声很小声地嘀咕,再小小地吸溜了一口豆浆。
有人听到了,但没人附和他。在这种氛围下,是个人都知道,表现出不以为然的姿态是不礼貌的表现。
商陆陪着柯屿,去草坡上把那头羊埋了。土填平,一切消弭于无形。
“柯老师演得太让我难受了,”终于有人憋不住,骂了句:“操!”
“你们说,柯老师会怀念以前花瓶的时候吗?”有人问了个傻问题。
其实影视圈就那么大,拔尖儿的团队就那么些,兜兜转转的总能遇到,《再见,安吉拉》剧组中,不少是以前就跟柯屿合作过的,或给他布过光,或给他打过板,或给他牵过威亚,都见过他那段漫长的花瓶岁月。自然,也都骂过他,在各种乌七杂八的小群中笑话他因为NG拍了二十几碗面。
“想想还是当花瓶好啊,”有人挑了一筷子面,“也不用入戏,随便站站桩念念台词,做几个耍酷的表情,小粉丝就哥哥好苏哥哥好帅,赚得又多又轻松,心理还贼健康。”
“那倒不至于,柯老师当花瓶时也很敬业。”
那人一哼笑,点点头:“确实确实,不过太敬业了也不好,尤其是现在已经很会演了,还要让自己这么入戏,不值当,差不多得了。”
“问就是导演不让。”
言及此,一桌人都抬头看向导演组的方向,见到商陆在帮他剥鸡蛋。
“商导不是一般人,柯老师也不是一般人,换个导演说不定浪费了柯老师的演技,换个演员肯定也浪费商导的天赋,我看挺好,按粉丝说的话,锁死。”
话聊到这儿才有点松快的迹象,众人笑起来,“钥匙你来吞啊?”
吃过早饭才拖着拖沓的脚步入帐篷休息,太阳还未完全升起,整个剧组却都陷入了精疲力尽的深眠中。
柯屿的情绪还在很远的地方,心理医生帮他做开导,一句话要问三遍他才能回过神,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慢慢地回焦,略含抱歉地问:“……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
激烈的山洪原本该冲破闸口大闹特闹一阵,但这个闸口被他硬生生堵住了,那股山洪在他体内缓慢了下来,裹挟着沉甸甸的淤泥,封印了流淌过每一丝生机。
“他需要释放,或者足够的时间疏解,加上抑郁症的前科,”医生翻了翻过去一个小时成果寥寥的诊疗,苦笑:“柯老师有很丰富的精神科就诊经验,他对我很封闭,我拿他没办法。”
商陆点点头:“我明白了。”
盛果儿打了热水,想说服柯屿擦擦脸和手。他刚刚才冲了冷水澡,整个人都散发着沁凉的寒气,半干的头发凌乱地搭着,黑色的发尖上,很缓慢地滴下一滴水珠。
但是盛果儿束手无措,因为柯屿似乎听不到她的声音。
以前也不是没有入戏得厉害的时候,但本质并不一样。过往他要面对的,不过是说服自己那些真的其实是假的,而今天他要面对的,是要欺骗自己那条被亲手杀掉的生命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过去多善于说谎,但今天却骗不了自己。
盛果儿性子直,打热水时听到造型助理不屑地说:“太矫情了吧。”她冲上去硬邦邦地说:“如果有一天你需要亲手杀掉你养大的宠物,我衷心祝福你可以不这么矫情。”留下两人一个目瞪口呆一个满面涨红。
木头似地站了几分钟,水都变温了,帐篷门掀开,果儿回头看去,是商陆躬身进来。
“我陪他,你去睡觉。”
见果儿神色迟疑,商陆温和但严厉地命令她:“睡好了起来上上网,看看有没有人发相关的。”
果儿出去后,商陆把帐篷门拉上了。这是双层结构,分内帐和外帐,外账原本是支着的,当作天幕,商陆把外账的拉链也拉上了,形成一个封闭的金字塔,外面的人窥探不了究竟,也看不到他们的影子。
昏沉的光线中,只有圆锥形的蓬顶泄漏下天光。
“柯屿。”商陆叫了他一声。
柯屿的眼睫颤了一下,仍旧是垂手坐在床沿。头发在滴水,商陆取过吹风机,“把头发吹干,好不好?”
柯屿点点头。
吹风机的声音响起,在帐篷内显得嘈杂。商陆先在手上试了风温,才抓起他一缕头发。
柯屿微微侧过脸,将头发往他那边更靠近一些。商陆眸中隐约一点笑意:“怎么这么乖?”
柯屿没说话。
“babe小时候养了一只豚鼠,就是荷兰猪,很可爱的,跟她长得很像,”商陆调小风速,温和地说着:“有一天,她心血来潮,拎着它的笼子,带它去草坪上野餐。那只豚鼠忽然跑了,跑到了别墅后面的山上去,怎么找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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