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范围的骚动并没有影响整个宴会厅的气氛,但已有人交头接耳互相询问:“发生什么了?”柯屿扶着应隐站好,条件反射回头往商陆站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方端着香槟杯,眼里意外一闪而过,接着便以一种百无聊赖的戏谑对他遥遥举杯。
妈的。
他设想了一百种两人再次见面的方式,在双方律师的陪伴下冷冰冰地交锋着关于金钱、流量、赔偿等等无聊的问题,却从未想到会在这种名利场的宴会上重逢。灯光这么辉煌,把他尚未安顿好的心情照得惶惶无处遁形。
宾客三三两两地围着,有人带头起哄,唤他“塞斯克的缪斯”,虽然是调侃,但也分不清是恶意还是好心。应隐捂着惊魂未定的胸脯巧笑嫣然:“柯老师你跑什么,人家只是想给你敬杯酒。”落落大方地从侍应生高举着的托盘里端下两杯香槟:“都没来得及祝贺你作品获奖。”
应隐一起头,众人都顺势举杯,应隐把酒杯塞进他手里,杯壁轻磕发出剔透的响声,她眨眨眼:“恭喜。”
顾岫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应隐会来事儿,惊喜地喊一声:“哎呀顾总!上次一别好久不见了,怎么样,您有没有看我们小岛的新片呀?”
顾岫点点头,虽然年轻但气场很稳:“上午看了,柯屿老师演得很好。”他是东道主,资本的代言人,这么一说,众人便举杯再次祝贺。
应隐抿着笑,美目里眸光流转,顺其自然地看向了商陆:“商先生,别来无恙,您也看了?”
在场的没人知道商陆的身份,只当他是顾岫的贴身助理。应隐单独cue他,目光便齐刷刷聚了过去,商陆看着柯屿,眼神与他交汇。因为个子太高的缘故,他看人的时候总是敛目垂眸,给人一种专注深沉的感觉,但气质又是慵懒散漫的,于是便又让对方疑心他只是在耍他。话一说出口,罪名更做实了——他漫不经心地说:“当然看了,柯老师的表演天衣无缝——是最好的男主角。”
这个说法太重,而他又是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娱乐圈的都是人精,面上不说肚里话可多,都想你谁啊这姿态这说一不二的口吻,不知道的还以为栗山亲临呢。
空气静了一秒,都是心知肚明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一个尴尬,柯屿接过话,不动声色地圆了场,淡淡道:“言重了。”
“可惜今天导演不在。话说回来,这导演到底是谁?”
只有一个英文署名。他转发了塞斯克那条,高冷地只附言“thx”,推特页面因此被扒了个一干二净。没有任何私人信息,满满的都是随记,有生活画面,有偶一乍现的灵感,也有影评,偶尔po一条听交响乐会的记录,称赞某位名为“枝和”的提琴手的天才演绎,或者是参加历年大师班先锋会谈圆桌影会的见闻。
有人猜他是北欧先锋戏剧大师斯代拉的弟子,有人猜他是外国人,也有人干脆认为他是内娱某个导演的批皮马甲。
下午就有记者去连线采访栗山了,问这个短片是不是出自他之手,栗山以老前辈的立场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嘉奖,同时坚决否认了这是自己会喜欢的风格。
“小岛,在场只有你清楚。你快说,这个导演究竟是什么来头?”
目光都探究地聚集在他身上,全场安静一瞬,只有管弦乐悠扬地拉着,柯屿看着商陆的眼睛,轻轻地说:“是个骗子。”
“骗子?什么骗子?”众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柯屿再顾不得礼数,低声一句“失陪了”便分开众人仓促离场。顾岫低咳一声看向商陆,后者好像被“骗子”两个字戳中,无奈地低笑一声摸摸鼻子,趁人不注意低调地尾随了上去。
宴会厅的门厚重无声,上一次的开合轻晃还未停歇,便又被人一把推开。柯屿没走两步手腕便被人一把握住:“——柯老师。”
柯屿没有回头,只冷冰冰地说:“放开。”
“别跑。”
“有什么话你还是留着跟律师说吧。”
商家二公子是吗,他现在改变主意了,不仅要他让出版权成为「坠落」的附庸品先导片,还要他赔得倾家荡产——五百万轻飘飘,一千万两千万为人做嫁衣,他再有钱也该知道心疼。
走廊转角传过两道低语,柯屿脸色一变,尚未挣脱,被商陆一把拽进休息室。门闭上,商陆一手撑着门板,把柯屿牢牢禁锢住。
“听我说。”
“不听。”
商陆失笑一声,“你怎么跟商明宝一样。”
柯屿目光迷惑。
“是我妹。”
柯屿冷冷地:“我问你了吗?”
“你没问,是我自己迫不及待要让你知道。”
柯屿垂下目光,一颗心悬在心口高位不下。
“商明宝就是你上次见到开保时捷的姑娘,她那天来宁市看我,你以为她是我女朋友。”
“你没解释。”
“我怎么解释?我总不能说我有一个开跑车的妹妹我家里很有钱我来城中村只是为了采风,这么说了,你还会理我吗?”
“不理。”
商陆垂眸看着他,虽然对方低着头,他根本什么表情都看不见,但仍然笑了笑,“你没骗我?地下性工作者,‘她们妈妈都是我的顾客’,跟菲姐上床细节说得事无巨细面不改色——柯老师,你骗我不是一点点。”
“是你自己瞎。”
“好,是我瞎,主演就坐在身边都没发现。你是不是在笑我?”
仿佛被戳穿,上翘的唇角立刻恢复平直,“没有。”
“商明宝把你的照片摆在我眼前我也没发现。”
忍不住了。柯屿垂在身侧的两手掌心都是汗,笑出来的同时欲盖弥彰地低咳一声。
“入围上热搜那天她打电话过来,我看到微博铺天盖地的都是你的名字,我才知道我错得离谱。”
柯屿想了想,敏锐地捕捉到重点:“你那天才知道我的身份?”
商陆无奈:“你果然没有看我的邮件。”
“你那天不是关心我嘴破了还安慰我?”
商陆无奈:“我以为你是他粉丝。”
柯屿:“……”不敢置信地抬头:“我还跟你说挺疼的。”
“以为你在帮偶像撒娇。”
“撒、”柯屿恼羞成怒:“——神经病,谁跟你撒娇!”
商陆似笑非笑:“好,不是撒娇,是客观描述生理感受。”
“……你讲话可以正经一点。”
“很正经了,比你「年轻的快乐」正经一百倍。”
“你!”
“——别动。”商陆按住他手腕,“伤好了吗?”
柯屿一愣,抬眸:“什么?”
商陆没回答,只是看着他天然上翘的唇形,目光停留在饱满的唇瓣上:“已经好了。”
柯屿这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心速失控,耳尖烧着了般。自然逃不过商陆的眼睛。他戏谑地盯着他,两手都撑上了门框:“原来你会害羞啊。不是把丝袜、旗袍、快乐、舒服挂在嘴边的吗?跟我讲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带坏小孩子的知不知道?”
救命!
逃又没地方逃,躲也没地方躲,柯屿紧紧贴着门硬着头皮反唇相讥:“都是成年人,装什么纯?”
商陆眯眼歪头打量他:“真不愧是谈过六次恋爱的柯老师。”
柯屿难以置信:“……你连我综艺都看了?”
商陆慢条斯理:“热度这么高,不看到很难。”他复又注视着柯屿,轻轻说:“柯老师,过度曝光对于演员来说不是明智之举,我不希望我的主角一直被公众关注私生活。”
他的话说得霸道,柯屿冷哼一声:“我说过要跟你合作了吗。”
“旧账算完了,我跟你算新的。”商陆站直身体,这才发现柯屿手里一直紧紧攥着香槟杯,傻乎乎的。轻笑一声,从他手里不容置疑地取下杯子,“怎么这么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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