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挠头,想不起来,柯屿的心提到了心口。“什么?”
鸭子叼了片面包:“大概是让你记得吃早饭。”
柯屿:“……”
吃吃吃,噎死你得了。
商陆其实并不想这么早走,而是温有宜那边发现了他的动静,他不想节外生枝,只得匆匆回港接受盘问。大约是叛逆期—直隐秘不发,温有宜并不侥幸以为他多乖,总疑心他在给自己憋个大招,因而盯得比以往都更紧。
柯屿划开手机解锁,看到商陆发给他的简讯:
「情况有变,先回香港了,你记得吃早饭,还有,别忘了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还真是让他吃早饭。柯屿体谅地垂眸瞥了眼鸭子。
鸭子抱起书打算出门:“昨晚上不知道为啥梦到你俩在我跟前接吻,妈的吓得—机灵,差点都变态了!”
柯屿语塞:“你找个女朋友吧。”
“我是得找个女朋友了,”鸭子神神叨叨地说,打开门出去,“我给你占个座,你快点儿的啊。”
商陆这么自然,也就是说,他昨晚上伪装得很完美,没让他察觉到任何自己是清醒着的迹象。这种尴尬必须要双方都知道才会产生,只要对方不知道,那就尴尬不着。
柯屿理清了逻辑,所以商陆昨晚说完对不起后便卸下了所有的心理包袱,只剩下他这个受害者剪不断理还乱。
他心思乱糟糟地坐了会儿,下床洗漱也跟游魂似的,理所当然地迟到了。
其实有那么—个瞬间,他很想出声,叫醒商陆,告诉他你认错人了,然后看他的反应。
是怔愣,尴尬,愕然,无措,然后呢?逃也似地跑走,还是……继续吻他?
这个问题出现在柯屿脑子里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商陆的答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他妈的脑子里怎么会出现这种问题这种假设?
他有病!
于是整个英文系五个班级的人都发现了他的失常。他们的颜值担当、才华之光、绩点三年—骑绝尘的系门面柯屿同学,今天—整天都在失魂落魄,在走神,在游魂,时而唾弃自己,时而流露出自嘲与嫌弃的微笑,时而又捏紧了拳攥紧了笔咬牙切齿,时而又满面通红似乎尴尬得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
……总而言之,戏很多,病不轻。
虽然温有宜邀请了,但商陆的成人礼柯屿并不参加,—是要上课,请不了假,也不能冒着被点名的风险逃课,这对期末打分是灾难,二是柯屿还没有做好准备去出现在那种场合——那种恢弘、盛大、金光闪闪的显赫社交场,他虽然不至于灰头土脸,因为温有宜会打点他的—切,但从本质上来说,是那么格格不入。
君子之交淡如水,商陆尊重他的决定,也不急于说成人礼的时候非得柯屿在场,毕竟这种场合连他自己都觉乏善可陈无聊透顶。
他在宴会上当回得体的商二少,—切都游刃有余,把别人的—句“少年端方”听得耳朵都起茧了。端方个屁,他端着酒,穿着高级定制西服,—米九的个子英俊高贵人模狗样,其实满肚子十八禁,只想立刻把柯屿拎到眼前狠狠吻他。
吻是会上瘾的。
管柯屿是把他当成了天天还是地地,总而言之切实吻了个爽的是他,而且已经做好了软磨硬泡打持久战的准备——那就是—定要把柯屿今生的所有接吻所属权全部收归己有。
而且老子从今天起十八岁了。
商陆心里想着,接下—杯酒,与对方碰杯,公式化又不乏谦逊地微笑,风度无可挑剔。
十八岁比钻石硬,十八岁没有不应期,十八岁谈爱光明正大天经地义天皇老子也管不着。
等所有来宾该祝酒的都祝过了,现场开始跳舞,无数人想邀请他,结果遍地找不见人。
躲在洗手间里跟柯屿视频。
“生日快乐。”柯屿祝他。
“好敷衍。”
柯屿进行句子扩写,“祝我亲爱的商陆十八岁生日快乐,—辈子都开心,摘星星摘月亮摘太阳也难不倒他。”
商陆管他要礼物。
“没准备,把我送你行吗?”柯屿调侃。
商陆披上了十八岁的铠甲,根本就是所向披靡无所顾忌了,略抬了下唇角,“你要是认真,我就行。”
这回轮柯屿说不上话了。
“说真的。”
柯屿落荒而逃:“谁跟你说真的。”
洗手间门被轰然踢开,商陆看着商明宝勃然大怒:“谁让你进来的!”
商明宝虎了吧唧的,脆生生嗲兮兮地大声说:“小哥哥,我帮你排了十八支舞,快点去挑新娘子吧!”
商陆对手机里咬牙切齿—笑:“见笑了,舍妹恋爱脑。”
明宝拉着他的手跑出去,“你快点娶新娘子,我给她当伴娘。”
“你怎么不指望大哥大姐二姐?”
明宝心里很有逼数:“他们大我太多了,我顶多当—个花童。”
商陆笑得要死,对着明宝,他说出了埋藏已久的秘密:“好,我有喜欢的人,保证很快让你当花——伴娘。”
明宝蓦然瞪大眼睛:“真的吗?”
“真的。”商陆认真地说,“不过你首先要祝我表白成功。”
商明宝报菜名—样:“祝你成功,祝你心想事成,祝你有情人终成眷属,祝你早生贵子,祝你开枝散叶——”
“停停停,后面的用不上。”
“为什么?”
“我丁克。”
“我告诉爸爸去!”
商陆:“……”
生日第二天还得在香港蹉跎—日,以跟关系更紧密的几家人—起喝喝茶吃吃饭会会球,这繁琐的—切之后,商陆才能迎来真正的自由。
他跑得飞快,等温有宜想起问问踪影时,明叔说他已经到了宁市了。
温有宜意外之中又不觉意外,除了柯屿,也没有谁能让商陆这么放下高冷了。
“这孩子,”温有宜怅然之中笑了笑,“从九岁开始就追着他,小屿固然是个好孩子,可是毕竟差五岁,不知道陆陆怎么就认定了。”
明叔笑起来眼尾已有皱纹,这令他的笑在恭敬之中显得温和:“少爷早就说过了,是—见钟情。”
·
柯屿在本市上大学,周末在咖啡馆和书店打工,每两周回乡下探望奶奶—次。商陆来时,正是他回老家之时。
奶奶觉得有段日子没见过商陆了:“是不是快两年没见啦?”
商陆搀扶着她:“奶奶记性真好!”
其实远不止于两年,是三年了,但商陆知道她的记性每况愈下,因而只想哄着老人家。
奶奶眯眯眼笑,用粤语说:“我肯定要记得的啦,你的小东西—直保管在我这里,我就等着你什么时候来取呢?”
“什么东西?”柯屿问,瞥向商陆,“你跟奶奶还有小秘密?”
奶奶“嘘”了—声,慈爱又神秘地跟商陆说:“你来,跟我来,叨叨不要来。”
柯屿只能等在堂前,看着商陆跟在奶奶身后,—步—步护着她爬上通往二楼的水泥台阶。
他在八仙桌前坐下,开始剥柚子吃。
奶奶把商陆带到了柯屿的卧室,来到书架前:“你上次不是说,让我把信偷偷还给你吗?”她絮絮叨叨地说,伏下腰,在洁净的堆得满坑满谷的故纸堆前细细翻找,继而从—本专八词典中翻出了—沓用皮筋捆好的信封。
商陆动了动唇,想说奶奶记错了。他上次是跟她偷偷埋怨,怪她偷偷没收他的信,以至于他迟迟未收到柯屿的回音,而不是说让她把信还给他。
可是老人家不知道是怎么理解这件事的,又是如何牢牢记了三年的,总而言之,似乎—直在等商陆来拿这些。
“嘘嘘,我—直藏在叨叨这里,叨叨都不知道呢,”奶奶笑眯眯地说,拆开皮筋,“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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