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翌随口答应下,他也没琢磨好什么时候放狐狸走,反正狐狸修为很低,放走之后也可能活不下去,还有被再次丢下下九界的可能。
“先留着它吧。”凌翌道,“还有我昨天睡的胳膊是怎么回事啊?”
谢危楼低头翻着舆图,眉头微动,什么也没说。
凌翌没心没肺,早上醒来浑然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隐约记得自己梦里和谢危楼睡着一起。
梦是好梦。
可惜没发生什么。
凌翌一边揉动手臂,一边在营帐里转来转去地找他的狐狸。他昨天胳膊是真压疼了,臂膀上缠了圈红线,紧紧地绕着。
凌翌之前没见过妖修,也没和下九界的一起相处过。
活在世上的人都是一样的,下九界的人也和这里的人没有不同。
凌翌掀开另一个营帐,缩在角落里的狐狸跳着扑上去:“小凌!”
凌翌抱着它转过一圈:“小涂山。”
涂山原并不介意凌翌这么叫他,吞下了昨天的委屈,它用尾巴缠住凌翌,一路被凌翌抱在怀,坐在沙丘上。
凌翌很少来到边塞。
沙海满面,四下荒芜。
圆日高高悬挂在黄沙尽头,洒下炽热浓郁的深金色。
他眺望了很久,怀里的狐狸在慢慢告诉他,下九界和他想得完全不一样。
下九界的一切都是荒芜的,越是资源匮乏的地方,越是互相争夺。
那是另一个凌翌从未接触过的世界,弱肉强食,毫无规则,永远存在纷争和打斗。
精灵鬼怪都在其中,它比起古战场,才是真正的暗无天日,没有城池、没有秩序、没有悲喜,只有无边无际的漫长。
凌翌低头捋了把沙子,感受到指尖上沙砾的粗糙,又捻了捻。
涂山原:“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生来就在这地方?”
凌翌摇头:“生哪是你能决定的?”
他知道自己的立场无法劝说涂山原,只有笑一下,淡道:“可能世上人都是蝼蚁吧,你只能决定自己怎么走。”
涂山原耷拉耳朵,叹道:“我出身很差,修为很低,根本不会过得很好。”
凌翌反驳道:“谁说的?”
涂山原:“你修为就很高。”
凌翌勾起嘴角,笑了起来,他一笑之后又安慰道:“修为高低虽然很受天赋影响,那只是拼到最后才能决定的高低,你自己什么都没试呢,凭什么说天赋高地就能决定。”
……
凌翌再抱着涂山原在营地里玩耍,白狐胡须长而软,眼底很亮,他抱着狐狸举起来,绕着营地跑。
青年鹅黄色衣衫旋动,笑意荡漾,他再去找谢危楼,肩膀却撞上了某个有力的胸膛。
凌翌嘴角的笑还没淡去:“危危楼!我正想找你呢?”
“找我?”谢危楼扫了涂山原一眼,视线落在凌翌身上。
凌翌总觉得谢危楼那点微妙的不快似乎和涂山原有关,也不知道这狐狸哪里不让谢危楼喜欢。
反正他希望谢危楼能高兴一些。
凌翌揉了两下狐狸,把它塞入谢危楼怀里:“给你抱抱。”
谢危楼颦眉,抱上一会儿。
自从他们之间多了只狐狸,谢危楼不快的时候果然变得更多。
原本保持的平衡被突然打破。
凌翌教狐狸用刀,给狐狸讲修习上的事,狐狸的修为也一日千里,凌翌知道狐狸能用好刀法,他一高兴就和涂山原滚在一起,怀中狐狸耳朵晃动,变成少年的模样。
谢危楼一直很能沉得住气,更能收敛锋芒,但是每到了这种时候,谢危楼好像有些失控。
涂山原慕强,却始终惧怕谢危楼。
谢危楼和凌翌同吃同住,吃饭时相对而笑,觉得天冷了还会挤在一起。
涂山原不理解就是这么冷硬、淡漠的人,居然也有和他气场相投的人。
涂山原忍不住问凌翌:“谢危楼真的……只是你的,朋友?”
凌翌朗声笑道:“是朋友啊。”
涂山原疑惑道:“你们上九界相处朋友是这样的?知道彼此饮食喜好,性格习性,这不就是道侣。”
凌翌被问了个措手不及:“什么道侣不道侣?”
他承认自己对谢危楼也会有越界的想法,但他没想过怎么去压谢危楼,真的要弄起来,真是一点经验都没有。
想到这里,凌翌觉得很古怪,背上冷汗冒出,道德感开始疯狂地谴责起他。
不行不行。
他始终无法想象谢危楼被人压的样子。
谢危楼也势必不同意他压他。
凌翌捂了下自己的脸,长长地叹了口气,几乎要咬牙切齿道:“我对他没那种想法。”
涂山原恍然:“原来你们不是那种关系。”
凌翌点了点涂山原的脑门,失语道:“我们从来就不是那种关系。”
他和谢危楼不需要界定关系。
彼此都是不二之选,相处很愉快,所以他们是什么状态还重要么?
何况他真的要什么承诺,谢危楼不会不答应他。
凌翌的头脑渐渐清明起来,他忽然勾起嘴角,摸了两下小狐狸:“你还小,你哪懂这些事。”
谢危楼很好,比他想象中还要能包容,一直在为他调整自己的界限。
他们仍经常去幻境,出了幻境,天下暴雨,没有哪会不是一起撑伞。
古战场清理怨灵也不是日日都做,平日里他们还是会在外门闯幻境。
这天,谢危楼走不动了,凌翌伸出手,旋即托住谢危楼,手背相贴,温度相传,他手上杀得沾满了血迹,被雨水一冲,指节满是透骨的冰冷。
手上的温度很快传在一起,渐渐升温,如同寒夜里的一道光。
凌翌走几步路都要气喘,但他仍笑着,想了些好玩的话:“谢危楼,我和你说,我在书上看到过一个人突然摔了一跤,刚爬起来,又跌在地上。你猜他怎么说?”
凌翌一边笑一边说:“不好笑你可别怪我,人是笑林广记里的,你就怪他。”
谢危楼示意他说下去:“你讲。”
“他说,啐,早知道摔这一跤,便不走起来也罢。”
谢危楼轻轻笑了声:“挺有意思的,走,去避避雨。”
路边破败的驿站可以暂时避雨,潮湿的雨水泛了上来,肺腑里好像都是潮湿的气息。
凌翌和谢危楼背对背靠在一起,他仰起头,甩走指节上的血水,感受到背后来自对方的热度,源源不绝,如同倚上苍郁的古柏。
凌翌手里拿着镜花水月,深深地吸了一口,痛觉被镇压下去,肺腑里全是呛人的烟味。
潮湿的雨天让他想到江南的梅雨天。
世海沉浮,凌翌常常觉得自己在其中挣扎起伏,但从来没想过就这么认命。
外门的日子每天都是虎口夺食,总有不完的纷争的和烦恼,像把谁的心力都吃光,连同骨髓都一一嚼尽。
沉默时,他穿梭过了自己过去漫长的岁月,在这短暂的一刻得到了自由。
他拥有了一切,还有与他一同享受自由的人。
凌翌又想,他和谢危楼还会有很多个明天,还有数不尽的将来。
谢危楼合着眼睛,忽然问凌翌:“为什么要救那只狐狸?”
凌翌让烟草的味道在肺腑里停留了一会儿,指节上火光跳动,淡道:“你看我们都淋过雨,难道没想过要给其他人撑伞。”
“有朝一日,我也想上下九界不再是这样。”
“谢危楼,有朝一日,你想不想做到?”
凌翌夹着镜花水月,如同笑谈,可是他身上隐隐有了另一种气质,阅历和年岁渐长。
他有傲气,更有一股子睥睨万物的气魄。
谢危楼示意凌翌看一看现在漏雨的驿站,还有那把快撑不下去的破伞:“我就这样管白玉京?”
这笑话比笑林广记有趣,冷不丁戳到了凌翌。
凌翌低头扑哧笑了,他觉得自己现在清明很多,放慢语气,畅想道:“你就想一想。谢危楼,如果有天你去上九界掌界,将来,你会怎么管白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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