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翌:“你倒是说得痛快。”
忘川主:“给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他像是怕凌翌反悔,又一步逼近道:“没有这个机会,你和谢危楼都不能活。难道在你进来的那一刻,在你心底就没有答案么?”
在漫天细雨中,凌翌看清了谢危楼的方向。他在这世上早就已经像一只孤魂野鬼,没有归处,也找不到归处。
谢危楼活和他活,区别从来很大。
他又想起了谢危楼的名字。
谢重光,他身上有太多责任,还有要背负的东西。他受不了站在谢危楼身边陪他一起背负,因为上白玉京就意味着跑错了地方。
凌翌身上的小白骨很害怕,它伸出手,却当着忘川主的面颤抖骨节,攥紧他的发带,告诉他:“不要。”
它想说,谢危楼也没那么想他吧,所以分开之后,他们断得那么痛快,干干净净,像什么关系都不曾有过。
他真的在乎过凌翌么?
小白骨再次攥了攥。
凌翌抱着骨头,摸了摸他的脑袋,垂眸看去,面色竟半点没有害怕,好像已经把很多事情都看得很淡,回答道:“骨头,以后我们要变成一类人了。”
小白骨拼命摇头,骨头从身体分离,抓着凌翌,再一次喊道:“你是我见过天赋修为最高的修士!人活世上有那么多理由,我不要你这么做。”
他不会知道修为从高处跌到低处会面临什么。
他更不知道做一只孤魂野鬼才叫真正的无家可归。
往后坠入下九界,那就是一处永远爬不上去的深渊。
值得么?
真的值得么!
凌翌答:“如果谢危楼不是因为追我入的幻境,我可能不会答应这个理由。”
忘川主:“想清楚没有?”
凌翌没有任何情绪:“再和你谈最后一笔条件,我要看到谢危楼出去。”
忘川主答应得痛快:“可以。”
凌翌也没有悲情地想到汹涌的灵流从身上消失是一种什么感觉,他压根没不会考虑这意味着什么,就像当他决定踏入幻境那一刻,他就没想过会从里面出来。
他只是很急,急到放下全身的灵力,像终于挣脱了全身的束缚,如愿地变成了一抹魂。
抛却身躯后,他飘到了谢危楼的身前,看清了谢危楼的模样。
谢危楼身上穿着墨衣,嘴角上还带着被他咬破的伤口,他幻境内追踪灵流,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朝凌翌的方向看去。
彼此面对面。
他们看不见彼此,正好可以看个明白。
凌翌开口道:“谢危楼,我都已经出去了,你怎么还留在里面。”
谢危楼闻声颦眉,准确地看向凌翌的魂,声音冷冽:“你在哪里?”
凌翌随性道:“在外面。”他说谎就像不打草稿,刚说完,心口却一闷,算着越来越短的时间,竟也手心发汗。
他其实在害怕。
害怕谢危楼戳穿他,发现了他编造的一切假话。
谢危楼道:“凌翌,你怎么从这里走得出去。”
凌翌:“该走的就要走,你别在里面磨磨唧唧,再墨迹我人就要走了。”
至此,谢危楼的脚步彻底停下,他望见近在眼前的灵流,步伐停顿,视线落在凌翌身上,很沉也很重:“你在撒谎。”
凌翌被那道视线唤醒,催促道:“你出来,我给你讲个你想听的秘密,是不是撒谎,你出来就知道了。”
“你不是想送我上白玉京?”
谢危楼一怔,眉心微不可见地颦着,身上满是威压,但他竟真的像要去听一个让他等待很久的答复。
他站在雨幕里,整个人都像变成了雨中的苍树。
他道:“你讲。”
凌翌:“和你谈条件呢。”
谢危楼:“继续说。”
骨头拽了拽凌翌的发带,趴紧他肩膀。
凌翌恍若未闻,深吸一口气,又想骂谢危楼太墨迹,他终于又有了年少时的一些底气,绕着谢危楼走了两圈,伸出手,穿过谢危楼,却想要推着他往前。
凌翌:“你朝前走一步。我就说一句话。”
谢危楼的反应很干脆:“有什么话必须要这样讲?”
但他步伐在地上停顿了会儿,黑靴踏过沾满泥水的草地,果断地朝前走了过去。
凌翌适时道:“我想知道,我要是答应你上白玉京,你会怎么处置我。”
谢危楼朝前走了一步,停下后,答:“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一定要处置你。”
雨水飞溅,凌翌心口漏了一拍,他开始变得局促起来,收回穿过谢危楼的手,不敢去问接下来的回答。他怕谢危楼是真的来不及,又道:“哦,我不知道。”
“谢危楼,我其实就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年少时喜欢、成年后喜欢,这辈子我只愿意和你结成道侣,遇见再多人都替代不了你。”
黑靴踏过草地,步伐从平稳竟变得急促。
凌翌提了口气,继续道:“你说我喜欢你是习惯,还是习惯了去喜欢你?”
化神的灵流威压,幻境内满是流动的灵力,扭转空间。
一道墨影极其快地从幻境内走了出去。
凌翌停在原地,忽然淡淡地笑了,足底是无间的深渊,他拼命想要看清谢危楼的神情,再一起望向走出幻境的人。雾气聚散,他看见谢危楼回头,视线相交,却没能再看清楚对方的神情。
幻境消散不断让心跳加剧。
他想到和谢危楼拥吻时微热的薄唇,气息笼罩,也曾有过最亲密的时刻。
“如果一切都能重来。”凌翌不知道这句话能不能让谢危楼再去听见。
“你愿不愿意和我重新开始?”
在很多个瞬间,他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看到了年少时的谢危楼。
平生少年时,几多风流,几多洒脱,他不会愁苦世上的许多事,每天只需要在乎他在做什么,还有爱意。
这就是年少时才有的意气。
人这辈子只能拥有一次年少,它与年岁无关,直至彻底成熟。
幻境之外,天际昏暗,谢危楼站定在墨色之中,身上的衣衫几乎和天地融为一起。他从来不曾失意,永远是那副肃然淡漠的模样,当他低头时,他面色僵硬,眼底的温柔尽散,不知道用什么表情相对。
他从来都没有过失魂落魄的模样,好像成为另一个人,站在另一处看着自己。
幻境消散,境内反噬。
声音空荡荡地飘在耳边,身上的灵流逆转,灵力崩溃,筋脉碎裂。
“凌翌……”谢危楼几乎从来不这样唤着凌翌,他唤着那个人的名字,当幻境消散时,他身上流的血浸染了墨衣,好像无论做什么都不能让他冷静下来。
天地彻底归于沉寂。
幻境的另一端,他像年少时叩墙一样,触向了大地,即使经历生死一线,他再一次回答了不会得到答复的问题。
灵流逆转,谢危楼似乎想要让时间倒退,重新回到刚才的那一刻。
“凌翌,不要再走了。”
“百年来,我亦是如此。”
雨水滑落谢危楼的面颊,清透而晶莹,接连着,又落下很多水珠。
谢危楼紧闭双眼,颤抖这双唇,回答出了那句一直没说出口的话。
“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和你一起上了白玉京。”
“如果一切重来,你还愿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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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就开始逐步重圆。
# 第四卷 不问归路问归途
第124章 卷四分则各自为王
百年之后,白玉京殿上帘纱飘摇。
修士执笔在殿上书过千万行,薄唇,肃容,落笔声莎莎,握笔的手骨节修长,拇指上落着一枚墨玉扳指。
仙侍捧宗卷而上,清清嗓子,低下头,他低头看了会儿白玉高座上的人,对着手里的卷宗,拱手道:“白玉京殿内仙官求请。下九界有数人跑入,恳请仙上允同,固化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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