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枯骨遍布在他眼前。
凌翌头皮在这一刻轰然麻了,血流倒涌,让他无法喘过一口气。
凌翌听到骨头说:“……这里的魂体太多了……”
那一刻,凌翌觉得自己像疯了,他的头脑里穿插过无数的声音,泪水还在从眼眶中冒出,堵得他整个人发抖。狂风好像把他封了身,痛意先是麻痹了他的心口,接着蔓延到肺腑上,随后蔓延到四肢百骸。
所有的哀嚎声都堵在了心口,世界静寂,把一切声色都撕碎殆尽。
不会是真的……
凌翌能感觉到心口的钝痛又变成一抽一抽的疼。
能不能把这一切都当成假的……
修真界从来流传聚集魂丝可以让修为提升至不可逾越的巅峰。
慈悲天山所有的人都被抽去了魂丝。
抽取魂丝,人便死了,死去也不入轮回,永世不得安宁,几乎是最恶毒、最恶毒的诅咒。
凌翌随手抓了只魂问道:“你的丝是谁抽的?”
那抹魂看到他,双目微怔,空荡荡地飘离,道:“白、白、玉京。”
凌翌目光无法聚焦,眼神还是空洞的,只觉得风动把他面上的薄尘都吹散了。
他低下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呼吸在疯狂抽离,衣袖上的薄灰染脏面庞,只能怔怔地松开紧握的指尖。
头脑内轰然没了声音。
他想到自己在外祖家,阿翁就会这样抱着小时候的他,带他上江南的渔船。老人身材修长,双目微凹,却精神矍铄,他从来都很严厉,只对自己纵容。
风中好像还飘荡老人的笑声。
爽朗的笑声落下。
他仿佛又闻到家中给他炖煮的豆腐鱼汤,饭香味经久不散……
天道从来残忍。
它会在顺境的时候把它扭转成逆境,会在逆境时雪上加霜地再踩上一脚。
凌翌吸了口气。
在这一刻,他对白玉京的恨意达到了巅峰。
他像拭血一样,擦去了脸上不断落下的泪。心境彻底平复,心跳滚烫,冷风吹在身上竟不断地战栗,眼底沉得可怕。
这一口气吸下去,几乎把他的肺腑都润足。
今不如昔,昨日如弃敝屣。
无论是来日,还是昨日,他所恨的都要把它踏足在脚下。
烧尽十方,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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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凌复仇理由√
小凌开始进入黑化模式了
第119章 卷三“一个朋友”
身体和情绪在这一刻彻底被撕成四分五裂,凌翌忍不住在乱想,当他想到毁灭一切的时候,透入骨里的压抑把他压碎。
他恨白玉京。
但恨又不能无谓地报复,否则那些人和他又有什么区别。
他不是自诩和别人不一样么?
他不是一直觉得白玉京的人不做人事,还想给上下两界做点什么?
凌翌缓缓松开手,就地滑落下去,小白骨战战兢兢地跳上他肩膀,摸了摸他的耳坠,轻轻唤道:“小凌。”
“嗯?”凌翌应了声。那声轻轻的称谓把他从深渊处拉了回来,意识回笼,他闭眼,深吸一口气,“我还行。”
小白骨轻声哄道:“你别太难过了。”
精怪分明不懂仁心。
可那声实在忧虑,全然比人都有人性。久违的善意和光照像把凌翌包裹,在痛不欲生中落入一丝微弱的暖流。
凌翌从恍然的冲击中缓缓醒过来,道:“好。”
小白骨从他的肩膀跳到另一处肩膀,凑过去看看他:“真的么?刚才有那么一个瞬间,我觉得,你好像要把整个修真界都毁了。”
凌翌忽感鼻酸:“你让我再缓缓。”
他从小到大被阿翁,还有父母教诲的东西从来不是恨。受家中多年教诲,他所学的东西只有一句“乐道人之善,则天下皆去恶为善”。
无谓的报复确实没有意义。
眼泪又似断流般涌出,凌翌埋首在臂弯间,抹去眼下的泪,清了清嗓子想,他可真丢人。虽说男儿不能轻易落泪,但总有想哭的时候。
可是……
小白骨闷声闷气道:“你别哭了,再哭我也要哭了。”
凌翌笑了声,他没法很快停下来,只能抽抽噎噎,半天才给出一个答复:“我就是想我、阿翁了。你看这么多年,他音信全无,我就是想,哪天有出息了,能让他和家人看一看。”
“我有本事也长大了。”
“这么多年,从我记事开始,他们就一直对我很好。”
“我和阿翁道别的时候,甚至还没来得及和他说很多话。”
“他都不知道,现在我从外门都能上白玉京。”
“……”
“我还想,把一个人带回去,给他们都看看。要是他们都知道了,肯定,也会很喜欢他吧。”
在刚才的瞬间,凌翌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割裂了,他被剖成了两半,一半是白的,一半是黑的,头脑绷紧,被任何一处反应弹动,都会陷入长久的阵痛。
在准与不准之间,他选择了自己该做的。
他阿翁告诉他,归鸿刀的最后一招的“惊鸿”,其实意思的人间惊鸿客。
也许命运就是如此。
他想过披荆斩棘、无所不能。
他亦想过生而无悔,向死而生。
而恨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
凌翌缓缓道:“我想的东西从来很简单,日子快活些,身边有朋友有酒……可是大概是我贪心,竟不知这东西难得。”
小白骨道:“可能因为我没有过家人朋友,所以我不知道你有多难受。”
凌翌还有余力笑一下,劝道:“你永远都不要懂。”
刚才收敛不住的时候,周围魂体飘飘荡荡,几乎躲到方圆十里之外,如今却悄悄聚来,好奇地打量这个突如其来的陌生人。
“骨头,我们回去吧。”
“去哪里?”
“去找,渡化抽去魂丝的办法。”
小白骨惊道:“这怎么有办法。”
“天下路都是走出来的,没有办法,我也要想个办法出来。”凌翌忍住哽咽,又笑了一声。
小白骨:“可你怎么在白玉京行走?”
“恨归恨,先饶过自己。”凌翌淡答,“到时候再算账。”
他想可能时间比较紧迫。
他得想个办法,把抽取魂丝的人送入轮回。
思绪回笼,凌翌想东西就变得很快,他想他家人,心底就变成一颗酸梅,一咬就破,流了满怀的酸汁。
计划从他心底盘算出来。
他也会想到谢危楼。谢危楼和他不一样,最初他第一次接触鬼魅的时候,就想到渡化,谢危楼是斩杀。
他们都曾尝试过一样东西,本质没什么不同。
小白骨见凌翌好些了,帮他擦擦眼泪,道:“你说,你想带一个人回去看看,那是谁?”
脚步停下。
凌翌站在原地,停顿了会儿,足底把他黏住,接着又往心底缠。他缓缓道:“已经不重要了。”
小白骨摇头:“我和你认识这么久,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他。我觉得你还是不对劲。你想想他,他那么重要。千万别犯傻。”
大概吧。
是因为真的太重要了。
凌翌本想反驳,他带着骨头走起来,娓娓道:“他只是我的一个朋友。”
小白骨没听懂,反思良久,答:“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骗我?”
凌翌摇头:“是……朋友,但是再耗下去,我和他之间就什么都不剩了。世上很多事不是你好好去做就能达成的。可能我只想给他留着最好的印象。”
小白骨嗫嚅道:“为什么?”
凌翌答:“他天生适合在白玉京,我天生讨厌那里。他有他的家国要去守,我有我的逍遥道。我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他为了我委屈自己,我为了他折腾自己,都没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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