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翌随手重新把扶生剑点成了一把长剑,这下,看台上的目光一下子就都聚焦在了那把剑上,台上有人隐约喊了声。
“如此狂徒,且看他怎么输。”
凌翌还是听到了狂徒这两个字,转过头,竟朝台上的人笑了一下。
这一眼眄过去,目光坦荡无比,好像少年打马过了武陵风,他又望着看台上的谢危楼。谢危楼像个寻常剑客,但大概这个人实在太不好亲近,周围都没有人靠近他,一如寒冬里好像碰到了冰。
凌翌也觉得自己实在是胆子太大了。
这场合不该用陌生剑法的,但大概凭他和谢危楼一起对打过一百年的交情,他也熟悉扶生剑的剑法。
从前世人说他狂妄也好,说他恃才傲物也罢。可他好像就学不会收敛。
“要不要猜这次我会用什么招数?”凌翌朗声道。
声落,那把剑被凌翌使了出来,行云流水,像是落下墨千行,剑影化作了流水,又如江河千里。
剑光从旁溢出,薄刃满溢灵气,带着剑意,如雀屏般展开。
刀光剑影,看台上,青缨抱着手里的东西,瞳孔顿在了原处,他突然发现自己心口跳动得那么快,场上所有的一切都像掠走了他的目光,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扶生剑极其沉重,用剑时如有江河千里的气势,都说谢家人是从疆场和战争中杀出来的忠贞之士,所以人也如同从污泥里洗出来的墨莲。
人有骨气,手底的剑法必有一股肃杀与决绝之气。
修真界数百年来除谢家人之外,无人能效仿,也无从效仿。
凌翌握着扶生剑,不舍地用指腹点了点剑身,他用刀剑的瘾才上来,还想多用几回扶生,场上流影的方向挪到了他身上。
场上像是沸了又沸腾的水,吵闹到了极点,所有的声音都在爆发。
“你还会什么?!!”
“周洵清的笔法会不会!!”
青缨缓缓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身旁的谢危楼同样如他一样,良久,才掀动眼皮,聚焦目光在场中人身上。
青缨以为谢危楼要说凌翌招摇,谁想谢危楼撩了撩眼皮,道:“不算丢脸。”
凌翌下了看台,下台时,他扫了眼兵器架,手腕一转,乾坤袖中借用的那柄刀从掌中脱出,完好无损地回到刀鞘中:“来来来,老板,夜昙花,如今归我了。”
他跑得好快,一溜烟跟到了坊主面前。
天工坊的坊主还在对他笑,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免尊,我姓林,双木林,名羽立。”
凌翌顺手抱着怀里的夜昙花种子,又道:“老板,你写的牌子有没有多的?”
坊主人很爽快,旋即把手里的牌子递了出去:“公子喜欢这块木牌子就带走。”
凌翌指尖上挂了牌子,藏在袖子里,他还在找谢危楼的位置,谁想一抬头,就能看到在定定朝他走来的谢危楼。
“谢——咳咳咳,师兄!”凌翌走了过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谢危楼就会想笑,他和谢危楼并行在一起,谢危楼面上同样作伪,他身上衣衫不过是一件寻常黑衣,衣衫摆动间,依旧无人敢在他身边接近。
凌翌瞥了眼谢危楼三丈远的人,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你这和魔王出行差不多了,怎么谁也不敢靠近呢。”
谢危楼挑眉:“我是魔王,你是什么?”
凌翌抱着手里的木牌,想了会儿道,片刻间,他从脑中挤出了一个合适的词汇,莞尔道:“那我就是冥王,你在我隔壁,想来见你的时候随手可以叩门。”
谢危楼笑声放轻了。
凌翌递去手中的剑,问道:“你笑得那么高兴,是不是以为我要说我是魔王的王妃啊?”
凌翌对上了谢危楼望过来的视线。
谢危楼望了他一眼,陡然朝凌翌对视而来的目光让凌翌觉得有点突然,紧绷的面色松开少许。他很快收敛起了情绪,但凌翌不知道为什么,被望了那一眼之后,有点走神。
谢危楼很快恢复如常了。
只剩下凌翌在走神,扶生剑还在他腰上,但谢危楼也没急着要回去。
最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他有时候和谢危楼说着说着就会这样,总是会突然的沉默,又突然的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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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凌就是谢家人呀。
小凌:好无语,谢危楼,有人用菜刀上台。
谢危楼:有人不知天高地厚,也有闲心调侃别人。
小凌:谢危楼心思细,表情一天变三回。
谢危楼:有些人没心眼,都快写脸上的东西,还是读不懂。
第17章 我便是想一直瞧着你
谢危楼:“中午你违约了。”
凌翌收了神,又肯定道:“我这人想一出是一出,反正乾坤袖里的灵石也能用了,这顿饭我请你吃吧。”
两人去的这家茶馆里的人不少。
茶博士端着茶盏上楼,额头上汗水还未擦去,楼下吆喝一人,又来了一行人。等上了茶,茶博士表演了两回凤凰三点头,这菜还没上来。
谢危楼没说话,他也不着急,只是转过头,眉头偏了偏,看了凌翌一会儿。
凌翌心道,今天也是稀奇,谢危楼也没嫌这里茶水不好,动作太慢,竟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
凌翌捏着碟子里的花生米,嚼了两口,好像把看着谢危楼这件事也做配茶的趣事。
底下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街头嘈杂的声音遥遥传来。
凌翌靠着窗口坐着,总觉得这就是江湖老友在会友的样子,寻常到好像他只是在某年某月和谢危楼一起出来吃了顿饭。
凌翌渐渐走了神。
他们就这样做一辈子的朋友,兵器也可以相互借来借去,想上台就上台,想做看客就做看客。
没有两界那一战,他们应该……会一直这样下去的。
可是想到这里,凌翌又有了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有什么好不高兴的,他和谢危楼做朋友也很好。
难道他还嫌关系不够好?
“为什么要送我夜昙花的种子?”大概是看凌翌走神久了,谢危楼难得先开口问道。
凌翌收神,又调侃道:“我住在那里,四壁空空,真的好不习惯。住的地方么,总要弄些人情味出来。再说有市无价的东西最好,你之前肯定没怎么看过夜昙花,它还能解忧。你也不要总是愁眉苦脸的了。”
凌翌想到了什么,又把手里的牌子递到谢危楼面前:“对,你看这个牌子。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谢危楼望了过去,看清了牌子上的字,淡道:“能有什么特别的?”
凌翌叹了声,迅速地收起了木牌,“罢了,看你这个反应,不看也罢。”
谢危楼朝凌翌推了盏新做的炒三白,靠在窗台上,稍稍勾了勾嘴角。
谢危楼不用吃东西,他依靠在二楼的栏杆处。
楼下还有丝竹小曲,二胡咿咿呀呀地拉了出来,配合扬琴和胡琴,街头春风吹来,慢到人想要在这里待上一下午。
谢危楼姿态从来端庄,只有在难得的时候才会这样放松下来。听到了楼下的声音,他指尖打在膝盖上,一起一落,竟极有节奏,他支起一条腿,整个人都沐浴在日头下。
凌翌打了一架,肚子也饿了,那碗蛤蜊米脯汤香得像把他的魂都勾走了。
他抽开一丝空隙朝谢危楼望去,哪怕谢危楼面上样貌有了易容的变化,但凌翌每次抬头看,竟丝毫没有不习惯。
谢危楼转过了头,目光落在凌翌身上:“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看你好看呀。”凌翌喝完了手底最后一口汤,“有些人也会听曲子啦。”
谢危楼手里的拍子停了。
凌翌还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你现在觉得听曲好玩了吧。”凌翌舔了舔嘴角,又夹了一块酥皮奶豆腐,一口咬下去,汁水满溢,酥皮清脆,香而甜,他回味了很久,舍不得地饮了一口桂花酒,“我还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和事情,你有没有兴趣都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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