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这短暂的一刻,他却像把这些事都烙在记忆里。
后来,谢危楼抱他了,这是真的。
等那一阵劲过去,凌翌又感觉到谢危楼托着自己的面颊,他清晰地分辨出这是假的,但他能想象出摸在自己面颊上的热度,随后,他们闭上眼睛,真的吻在了一起。
唇上的热度熨在一起。
在起起伏伏的世海中,找到了偷渡的口岸。
烟草的味道浓郁,他们互相渡让,各自偏开看头……呼吸间仅有彼此,再不想起别的。
“谢危楼……”凌翌闭着眼,问身边人,“你刚刚看见了什么。”
“……”凌翌觉得拥着自己臂膀的手紧了紧,像是谢危楼用动作代替了一切的回答。
谢危楼缓缓问他:“你看见了什么?”
“我?”凌翌睁开惺忪的眼,像才从梦里出来,意识缓缓收回,他告诉自己以后这东西还是别多用了,只觉得沉溺不行,便半真半假地告诉谢危楼,“我……看到了念想很久的人,不过现在记不得了。”
“你看到琼州了?”谢危楼的声音恢复了清朗,不过清晰中带了沙哑,像雨水一样,敲在凌翌身上。
凌翌颦了颦眉,他不想承认琼州出现的时刻很短暂,他也一直回避去想起家里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断了线索,像是一片未知的瀚海。
凌翌听说了白玉京在上九界寻了处地界,名为慈悲天山,专作为流放之地。
所谓慈悲不过是销骨地,那里的人都没有名字,在上下九界最荒僻的地方拓荒,他还会想他阿爹阿娘怎么会,会想突破修为之后的青黛还没被人知道,他们的将来又如何?
也许他的家人在这里。
也许他的家人因为违背白玉京的盟约被囚禁在白玉京。
总之他对白玉京的人没有丝毫好感,唯一支撑他想去白玉京的想法无非是离开现在的生活,他得把家人找到。喜恶在这些面前就变得不再重要。
不过凌翌不想给谢危楼太多压力和负面的东西,他开玩笑道:“谢危楼,我们肯定见到同一个人了。”
谢危楼偏头,朝他望过来,怀中搂着他,目光很定,问道:“谁?”
凌翌笑答:“我见到从前的很多人,能一起见到的,当然是你姐姐了。”
谢危楼笑容淡了下去,忽而缓缓颦眉,答:“你还喜欢她?”
话语声音语气很重,一如质询。
凌翌没往深处想,只觉得逗现在的谢危楼分外还算找到一些乐趣。
“哈哈哈……”他一笑就停不下来,忽然正经道,“你怎么会觉得我对你姐姐的喜欢就是男女之情?”
“难道不是?”谢危楼面色缓和了下来。
“我真没有那种想法。”凌翌摇了摇头,陷入了以前的回忆。明明过去的一切已经离他很遥远,他恍然觉得像昨天,好的也记得,不好的也记得,越是记得,越是不想忘记所有的人和事。
尤其是很多事都和谢危楼息息相关。
“你觉得我会喜欢谁?”凌翌蓦地又问。
“我想不到。”谢危楼也用平静的声音回答了他。
沉默中,时间流逝,像是变成了沙石,落在风里。
凌翌没从谢危楼的怀里离开,良久,他们才收拾了半湿的衣衫,互相扶着对方站了起来,毕竟还得趁镜花水月的劲没完全下去之前回去。等这股劲过了,回去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就这样他们又习惯地过了很多年。
“谢危楼,我在外门好像又找了个好的去处,还能换更多灵草,到时候我们有机会快把修为提升好回去。”
“谢危楼!给老子开开门,你猜猜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
“谢危楼。”
“谢危楼?”
又十四年,白玉京在谢家倒台后,第一次遇到了古战场的怨灵暴动,催引下九界的精灵鬼怪和修士涌了出来,耗费多家精力才堪堪镇压。
出事之前,守着上下两界边缘的谢家人已然通传许久,可惜白玉京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出了事也反而责怨谢家人为何通传不力,只字未提仙主的昏聩。
凌翌听到气坏了,他的怒意不比谢危楼少,但在藏锋时,所有的锋芒都必须收敛起来日日打磨。
白玉京除了谢家,又发现好像确实少了个真正办事的大家不行,于是饰非掩丑地招募了一大批外门修士,常驻古战场,以镇压古战场的怨灵。
外门的修士是散修,死了也不会让人在乎,更不需要抚慰。
只要奖赏足够丰厚,总会有人前赴后继地赶来。
死去的人对他们来说,失去的是自己的命,对上九界的人来说,这些人成了数量。
所谓命比草贱,不过如此。
凌翌在外门拼过了很多年,第一次去古战场心里还没点底气,不过再如何,谢危楼还在身边。
古战场放了开口,人人手里需要领一块木牌子。
那块牌子上有灵识,用来识别进去修士身份,它换得频率非常快,若是募集口千万个荧光突然灭了一大批,便意味着古战场上的怨灵成了军队般的规模。
第一天去领牌子的时候,凌翌不得不和谢危楼一起起一个大早,他根本起不来,揉着眼睛发困,打哈欠道:“谢危楼,我好困。”
谢危楼没和他废话,语气也不好,拽着凌翌从床上拖起来:“昨天让你早睡了,你在做什么。”
凌翌被谢危楼拽了起来,冷风灌入臂膀,他好不适应,只能跟上谢危楼的步伐:“要不你先去,我随后跟上你?”
谢危楼只用行动回答了他,他力气很大,随便抬手捞一下,就能把凌翌扛在肩上,修为愈高,他催动灵流的动作就越快,手法越牢固。凌翌只觉得自己腰上被缠紧了,那道灵流缠着他,死死贴在谢危楼肩头,他只能晃两下腿,大喊大叫地锤谢危楼两下。
“谢危楼,你放老子下来。”
谢危楼还是顾着他面子的,他在人前放下了凌翌,落地后,凌翌走得脚步都是乱的。
凌翌睨了谢危楼一眼,不满地拍了拍衣上的褶皱,正到了募集口,他回头看向以千万计的人,长龙密密麻麻地铺展在眼前,他忽然又觉得,这些事情上还得听谢危楼的,有谢危楼在就是靠得住。
他衣服也不拍了。
谢危楼站在他身侧,扫了他一眼,不再开口,在集市口,他尤其沉默,可能他即将面临的一切正是他过去所熟悉的一切,他守了两界的古战场很多年,重归故地,心境必然不同。
凌翌察觉到谢危楼有一份微妙的不快。他路上找了什么好玩的,就和谢危楼开玩笑。大到说到募集口躺着的那条黄狗,小到聊给募集登记的那个修士脸上有几颗麻子。
谢危楼面色一直很沉,可能凌翌讲的东西实在太没谱,身后人群嘈杂,声音嗡嗡,只有凌翌的声音是清晰的,似乎带着笑,滔滔不绝,永远有力气。他面色也没那么沉了,趁凌翌讲话,就低头帮凌翌看着路。
“哟,这不是谢家的吗?你莲花纹呢?”
……
“还以为这地方他都不敢回来了。”
身边还有认得出谢危楼的修士,他们目光揶揄,当然较之从前,也不过仅仅逞一口舌之快,因为修为拉开差距之后,存在不可估量的差异。有些人去了外门,哪怕是出身的天堑也拦不住他,可能世上真正的天堑是人心,而绝非天赋。
凌翌停下笑闹,骂了回去:“和你八竿子打不着,关你什么事。”
他说时面上带着淡淡的笑,袖中无寂催动,轮转时叮当作响,那条墨色的细链从袖口冒出,所有人都变了面色,纷纷从原地四散,谢危楼却抬手把无寂收了回去。
谢危楼回答他:“没必要回答。对这种东西动手只会脏了手里的刀。”
无寂在袖中不断挣脱,似要冲破阻碍。
凌翌那股气还没消下去,只能拼命咽了下去,他还在恼,又听谢危楼道:“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让我给你取个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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