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明边取出足迹尺,边对守在警戒带外的郑彬说道,“其中有一个人鞋码明显偏小,而且鞋有浅跟,我怀疑是名女性。”
郑彬忍不住提醒他一句:
“别忙着辨认足迹,你先找找有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这样能节约时间,你那边勘查现场,我这边核验尸源,咱们同步进行。”
“知道啦,我干这行都七八年了,还用你教嘛。”
痕检员蹲下身,在衣裤鞋袜堆里翻找起来。
他很快便有了收获。那条黑色长裤的兜里揣着手机钱夹,一张身份证好端端地收在钱夹里面,证件照上的男子平头长脸戴副眼镜,旁边印着名字:李启明。
“李启明?”
郑彬把史明报出的这个名字发给队员,同时在脑海里翻阅自己近段时间的记忆,“耳熟,绝对刚在哪儿听过——诶,跟咱们对接冬节庙会治安任务的巨鲲街街道办联络员里,是不是有个人就叫这名儿?”
“是有这么一号人,我还留了他的联络方式,”顾怀天说着调出手机通讯录,“李启明,巨鲲街街道办事处城市管理办公室科员。”
“打他电话。”郑彬果断道。
顾怀天立即按下通话键。
数秒之后,铃声响起,正来自被痕检员装在证物袋里的那部手机。
鼓楼二层一时沉寂。
郑彬闭了闭眼睛,“阿天,待会儿跟老关会合后,通知李启明家属到时去殡仪馆辨认尸体。”
他将夹在指间的烟叼进嘴里,无言地干吸一口,接着从警戒带旁离开,转换心情,走去了壁画边上。
抬头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上面的涂鸦,郑彬接着又把顾怀天唤了过来:
“阿天,你也来看一下,墙上那堆鬼画符是不是跟1401室客厅墙上的一样?”
“是有些像,”实习警察也眯起眼,“但师父,我也不懂德语什么的,没法确定啊。”
“好吧,看来还得麻烦凌凛一次。”
郑彬说着就要掏手机拍照。
贯山屏立刻从旁伸手按下了他的手机,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那怎么办,贯检,要是去语言学校请德语老师翻译,等程序走完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我能看懂,”检察官回答,“我读研时学过德语。”
“德语您也会?”郑彬惊讶道,“我记得以前有那么几个案子里您还翻译过法语和俄语来着,靠,您读书的时候直接住图书馆里吗?”
“想着工作时说不定会用上,就多学了些。”
刑警咋舌,“您当检察官屈才了。”
贯山屏的语气变得有些不悦,“我可能会去某个律师事务所作顾问,不过那要等退休之后。”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唉,算了,越解释越黑。还是请您大概说说,那堆鬼画符都写了什么吧。”
“似乎是宗教题材的赞美诗。”
边在心里默念,检察官边出声讲道,“诗中描写的主体是一个‘神’,或者某种等位的存在。祂从星空降临到深海,然后便一直沉睡,但祂——”
“稍等,您稍等,”郑彬听出不对,打断了贯山屏的解说,“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他打开手机,亮出一张截图。
“就是这首诗,对吗?”
截图中,自凌教授那边发来的对话框里,附有这么一段短诗:
【自那星辰,降临深海;
祂虽沉睡,意志同在。
以我魂颂,献我躯拜;
待祂醒来,恩典万代。】
作者有话说:
不想当警察的检察官不是好翻译(雾)
啊对,补充一点,其实现实中现场勘查比这复杂得多,比如开始之前还得邀请两名与案子无关的公民当见证人;咱们这是小说,为了观感就简化和忽略了一些程序和细节,大家默认老贯和老王是这次的见证人吧,不要细究哈。
第76章 邪性(上)
贯山屏点了点头,“就是这首诗。”
“一样的诗,而且还都在墙上乱画,行啊,看来这两个案子就算不是同一伙人所为,凶手也脱不了是一个帮的人。”
郑彬自言自语地念叨,盯着壁画上糟污的涂鸦,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
“造孽,这画镇在这儿少说也有几百年,说毁便给毁了。我看啊,单是糟践‘海大王’绘像这点就够这帮人喝一壶,东埠人一到冬天气性就大,要让市民们知道了是谁做的,怕不是直接暴起乱棍打死算球。”
一旁检察官突然开口:
“我个人不认为涂鸦者的行为只是为了毁损壁画。”
“嗯?贯检有什么高见?”
检察官并未直接回答刑警的问题,而是抬起手,在他眼前的空气中描画起涂鸦的形状。跟随男人的指尖,那些纷杂的线条被一一梳理清晰,怪异畸形的赤血大鱼自混乱中剥离而出,整体变得鲜明;头下尾上,它由画面上部的星辰直插进中下部的海浪,鱼躯的轮廓恰与“海大王”拟人绘像的白色外沿紧密相合,丛生的残破鱼鳍与腹下的触须,严实盖住了人像的四肢腿脚。
郑彬挑了下眉。
墙上的鲜血涂鸦,乍一看只是胡乱抹画,却实则勾描仔细,甚至还巧妙地化用了绘像中的玉甲冕旒,以当作赤血大鱼的鳞片尾巴。
默默旁听没有作声的王久武也大概猜到了贯山屏想说什么,只有顾怀天还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些暗红蜿蜒的线条。
于是贯山屏有意多解释道:
“显然,这个涂鸦经过了精心设计,而非信手涂画。如果单纯为了毁损绘像壁画,涂鸦者没必要做得这么复杂,用刀片之类的锐器刮去墙皮,或者直接将污物泼到墙上,都可轻易达成目的。”
“呵,贯检您的这个思路,倒是和那次凌凛给我分析熊偶‘用途’时的差不多,”郑彬假吸了口烟,“同样是根据与‘回报’不成比的‘耗费’,推测凶手的行为另有它意——”
他突然顿住,弹了弹不存在的烟灰,而后低笑:
“说着可笑,嘿,往回倒推一个月我绝对不会这么想,但贯检,我得说,我非常想念以前和您合作查案时的感觉。”
闻听此言,褐眼的青年心念也是一动,不禁由检察官俊美的侧颜收回目光,看向竟与自己想法一致的郑彬。
对方的眼睛还盯着壁画,接着刚才这句话继续向下说道:
“倒不是说李科不好,她也十分认真负责,不过同您相比有些过于‘中规中矩’,比如从不插手具体侦查工作。和李科共事确实轻松得多,可时间一长,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贯山屏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最近我想明白了。少了什么?少了您啊。”
说完这句话,郑彬苦笑着摇了摇头,“说真的,您大概什么时候干回侦查监督?东埠检察院不能永远扣着您给办公室写材料吧?”
“目前我没有得到有关复职的消息。”
“魏检察长这周方便吗,我想拜托宋局去——”
“郑彬,我服从组织安排,也请你专心办案。”
检察官打断了他的话,扭过脸去,以此示意自己不想理会这个话题。昏暗的室内,这人一双墨黑瞳仁愈显深沉,却依旧光华不减。
郑彬脸色一黯,欲言又止,最终长叹了口气,不再多提。
而后,他偶然对上了贯山屏身旁那个青年望来的目光,莫名一阵心慌,遂借放烟的动作,匆匆别开了视线。
几人身边的空气都变得安静。
直到一个清亮的男声打破了这股沉郁的氛围:
“好啊,我在那边闷头苦干,你们倒在这儿聊上天了是吧?”
史明一把掀开警戒带,拎着工具箱朝众人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而后不由分说便将郑彬从壁画正前方挤开,同时不忘在嘴上跟这人讨回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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