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没跟上贯山屏的思路,王久武不禁面露不解。
误将他的表情解读为不悦的表现,对方抬手捏了捏眉心,稍稍收敛了锋芒:
“抱歉,我知道我说的这些话确实是多管闲事,但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看到你因他伤心。”
“我……伤心?”
王久武迟疑地重复了一遍贯山屏的话,将刚才这番对白在脑内捋了几遍,才指了指自己,问道:
“贯检,您的意思是,您觉得我搭档的那个‘行为’是对我的不负责任,而且会让我伤心?”
“你没有吗?”
“我为什么要伤心?”一句话问得王久武都有些不自信,他下意识回忆了自己先前的表现,确实只有和贯山屏一样的尴尬吃惊。
“您为什么这么想?”
这句反问同样令贯山屏倍感疑惑:
“你们不是恋人吗?还是说你们是开放关系?”
“啊?啊?您怎么——”
话说到一半,王久武自己停了下来,无奈地摇头一笑:
“噢,我想起来了,以前也曾被别人误会过我和阴阑煦是伴侣。”
他摊手,“我知道,在你们眼中,我和他相当亲密,出入食住同行,但这只是因为我们是搭档。不过,我和他相识多年,他又体弱多病,如果必须有个人常照看着他,那确实就得是我了。”
褐眼的青年又有意多提了一句:
“我现在没有身处亲密关系。”
他的态度相当坦荡,不过这个回答似乎并没有让贯山屏释然。不知为何,那人好看的眉已拧在了一起,斟酌着问:
“所以……你其实不喜欢男人?”
王久武刚想点头,却突然意识到这种掩饰完全没有意义。对上那双比平时愈显深郁的墨黑眼瞳,他突然产生了一股不顾一切的冲动——
“我是GAY。”
褐眼的青年闭了闭眼睛,而后痛快地承认。
“我确实喜欢男人。”
贯山屏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迎上这人投来的目光,青年感觉宛如是在检察官面前脱掉了最后一件遮羞的衣物,但话已出口何谈挽回,他索性鼓足勇气,开口问道:
“您会因此歧视我吗?”
“当然不会。”检察官的回答也很痛快。
可王久武读不懂那双墨瞳里一闪而过的某种情绪。他也不敢去猜。
两人再度沉默,长久地对视,尽管彼此都很坦然,不过许是这个话题自身的原因,两个男人之间的气氛还是变得有些僵滞。
贯山屏似有察觉,有意岔开话题,打破四周的沉默:
“仁慈医院的雇员是不是有些不足,莫非这间私立医院的资金链出了问题?”
他移了移鞋尖,避开因微弱的气流飘来的灰尘与纸屑。
泥胶霉臭,生锈窗栓,这个楼梯间像是有段时间无人清扫,着实不该是一间医院应有的面貌。
听他这么一提,王久武突然意识到,原先负责这层楼的保洁阿姨已有些日子没来上班,在他的印象里,似乎连续好几天都没有看到那个微微发福的老太太。
“也许是为了过冬节所以请假了?”青年笑了笑,“听口音,这个医院大多数职工都是东埠人。今天去的那趟庙会,让我觉得东埠人做的出来。”
“有可能。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我那些本地人同事也都没什么工作积极性。或许这也算是东埠人的一种生活习惯。”
检察官跟着点了点头,浑然不觉话题到了这里可谓宣告终结,再难续聊下去。
这人着实不擅长闲谈。
王久武心下好笑,刚想另起话头,耳边蓦地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不可视的庞然大物,重重拍在了窗扇上。
“风?”
贯山屏也听到了,两人同时向窗外看去,这才发觉楼梯间的昏暗并非全然由于糟糕的采光。
天色四沉,原本轻扬似马尾的云彩,不知何时已积卷成厚密的层云,透出一股发灰的乌青色。
“是台风云,”在东埠多住了几年的男人认了出来,语气微带惊诧,“不对,已经是这个时节,怎么还会刮台风?气象局也完全没作预警,这——什么情况?”
乌云来势可谓凶猛,说话间已漫过了楼顶大半天空。
意识到即将迎来一场自己毫无准备的台风之后,贯山屏立即变得有紧张,甚至已经将车钥匙拿在了手中。
“抱歉,王顾问,我不放心囡囡自己在家,先走一步。马上起风了,你也多加小心,尽量不要出门。”
消失在楼梯间门口时,检察官只仓急留下了这么一句话,甚至没多给王久武道别的时间。
褐眼的青年只能眼看着那个惦念女儿的身影匆匆而去。
但他能说什么呢——终归是家人比较重要。
王久武默叹口气,同时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好笑。
不过,在返回走廊尽头那间单人病房之前,他下意识又朝窗外望去一眼。
这一眼,正好看到一辆警车驶进了仁慈医院的大门。
基金会顾问认出了那串车牌号,那是配给刑侦一队的警车。
“看来郑彬想通了。”
王久武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
作者有话说:
老王同志这算是正式出柜,呱唧呱唧。
好了老贯,你也该满足了,接下来得破案了,走吧走吧。
第85章 魔窟(上)
几小时前。
看到原本已经离开的两人再次折返,正准备收队的郑彬抬了下眉,半开玩笑地问道:
“落东西了?”
“突然想到了一条线索,想和您反映一下。”王久武言辞委婉。
“我们怀疑这次行凶的是医护人员,或者是假扮医护人员的人。”贯山屏言辞直白。
听到他们的话,郑彬心头一跳,虽不知道这两个人是如何推出了这个结论,但确实与自己先前的猜测不谋而合——
按流程调取监控录像之后,一队回溯时间,从公寓走廊所设的摄像头,亲眼看到一群作医生护士打扮的人走进了1401室的大门。
他们本来推测这帮人是乔装改扮冒充医护人员,用了类似义诊或医疗知识入户宣传等的旗号,才赚得病假在家的陆西行自己敞开家门。然而,一刀取人性命的手法固然显得野蛮,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除了训练有素的杀手,恐怕,就只有法医口中所说的“专业人士”。
“……未必是假扮成医护人员的人。”
郑彬点起一颗烟,沉声说道。
“你说得对,我忽略了一点,”检察官不知详情,只从自己知晓的信息作延伸,居然也判断道,“李启明是庙会组织方的联络员,如果是假冒的医护人员,纵然他在休息区的时候正在吸毒,起初也不该表现得如此欠缺警惕——我建议查一下原本定成东埠庙会驻场医护人员的那帮人。”
他身旁的青年也补充了自己的经历:
“从李启明坠楼到我追到鼓楼二层,时间并没有很久,这伙人显然早有预谋、并非现换好装束;他们对地形相当熟悉,很有可能从北偏门出来后直接乘车逃离,也请您关注一下当时就停在那附近的救护车。”
郑彬吸了口烟,挠了挠头:
“1401室的案子也指向医护人员作案,放大监控录像画面后,能看到其中一人白大褂上有仁慈医院的院徽。”
听到“仁慈医院”四个字,王久武微不可察地抬了抬眉。
“可不应该啊,”郑彬说着摇了摇头,像是对这个结论还欠缺一分自信,“仁慈医院是一家正规医疗机构,不是以前闹过的什么摘器官卖尸体的黑医院。医者仁心,医生护士们怎么会这么残忍地做出杀人害命的事?”
“郑队,高尚的不是某个职业,而是从事这个职业的具体的人,”基金会顾问少有的语气十分坚决,“不能仅凭某人的职业身份、或是平时表露出来的品性,就先入为主,断定此人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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