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
青年僵硬地停下了脚步,一时不知是该回头打个招呼,还是装没看见火速跑路。
他刚决定选择后者,背后的男人却已笑吟吟地开口,唤了他一声“小江”。江河清一拍大腿,这才极不情愿地转过了身,正好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瞳。
“你是打算无视我吗?”凌凛笑问。
“阿西,我都裹成这样了,你怎么还能认出来。”
“外面正在骚乱,特警车堵着医院大门,这种时候除了你,还有谁能继续若无其事地闲逛?”
金发男人说着弯起唇角,“不过还真是巧,如果不是因为同样被堵在医院里,或许咱们今天就正好错过了。好久不见,江河清,最近过得可好?”
——更正,多么倒霉的一天。
江河清大翻白眼,在心里推翻了自己的结论。
“我回去以后就把黄历挂门框上。”法外恶徒认真说道。
“你——”
“别在这儿说。”
见凌凛接着又要开口,江河清连忙将其打断,推着他进了旁边的男厕。
然而男厕已多日无人清扫,里面可谓骚臭难当,平时出门都要喷洒香水的凌教授险些背过气去,因此拒绝再往内多踏一步。他勉为其难地站在盥洗池旁,难受地紧拧着眉头。
“咱们就不能换个地方说话吗,”金发男人小幅扇着鼻前的空气,直到自己勉强适应了这股污浊味道,“仁慈医院的监控室里现在恐怕已空无一人,不会有咱们的影像留存。”
江河清对此好像不甚在意,笑话了他一句便向里间走去。
“呵,你看着狂妄,其实比谁都谨慎。也是,厕所里是绝对不会有监控的地方。所以,你是为了防备监控设备还在自行运作,才带我过来——”
凌凛回头看到那人正站在小便斗前。
青年拉下了裤裆拉链。
流水声。
“啊?你刚才说什么?”
“……你这个人啊。”凌凛远离了几步,略带嫌弃地避过了身。
浑身不自在,他感觉看哪里都不合适,最后只好向上抬高了视线。
走廊天花板上,摄像头此刻完全没有仍在运作的迹象。
凌凛看着它,一时出神,喃喃自语般说道:
“多可怕,只是用了一点儿血,仁慈医院上上下下就都归他所有。”
——那白色圆形的监控机器安静地蛰伏,一动不动,镜头玻璃灰蒙蒙的,好似罩了一层水雾,颇像那些护士失去神采的眼眸。
拧开水龙头的哗哗水声唤回了金发男人的注意力,他这才发现江河清已走回自己背对着的盥洗池的位置。
“话说,你为什么在这儿?”
青年冲干净双手,嘴上也闲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
“这话该我问你。”
“我先问的,所以你先说。”
“好吧,”金发男人妥协,“我来看安——算了,还是叫他阴阑煦吧——受半先生所托,我代他来查看阴阑煦的伤情。”
“嘁,我就知道。”
江河清撇了撇嘴,顺手摘掉医师帽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随意用手指耙了耙因此变得糟乱的头发。
“真是你做的?”
凌凛朝青年走近一步,眉间纹路愈深,“那你今天来仁慈医院,不会是想要阴阑煦的命吧?”
“瞧你说的,”法外恶徒耸了耸肩,“我怎么会亲自动手呢?”
“不要诡辩,所以你确实有这个打算?”
凌凛眼神犀利起来,语气中多了一丝警告,“你不该这么做。让我再提醒你一遍,他已经是半先生的养子,你不能——”
“半先生!半先生!从你嘴里能吐出点儿别的吗!”
盥洗池前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本就喜怒无常的青年似是被这个名号彻底激怒,竟一拳打向了面前的镜子。玻璃爆碎,镜上多出一抹血色,江河清却仿佛觉得仍不解恨,反手又猛推了凌凛一把。
背脊重重撞上墙壁,金发男人闷哼了一声。
而后他脸边的墙上也多出了一个拳击的印痕。
“我跟你说过很多遍,我之所以创造出‘江河清’这个身份,就是想少听到几句‘半先生’!”
江河清咬着牙说道。他比凌凛高出一些,墨黑双瞳恶狠狠地俯瞰那对琥珀眼眸,其中的疯狂被怒火燎得更盛。
“我能怎么办呢,”对方却没有表露出一丝恐惧,直面暴怒的法外恶徒,脸上甚至还是那种拿捏精准的优雅微笑,“我是半先生的‘使者’,你难道期望能从我这里听到别人的口信?”
“使者是吧,告诉那个老家伙,东埠是江河清的地盘,少来烦我!”
“我会帮你转达,但你要先答应我,不准再动阴阑煦。”
“哼。”
凌凛微叹了口气,“等到半先生跟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太迟了——你还记得他老人家上次动怒之后发生了什么吧?”
青年的身体震了一下。
尽管他立刻以更凶恶的态度掩饰自己一瞬的动摇,他的怒气却还是肉眼可见得被冲散了许多。这句警告总归起了些效果,最后江河清又在墙上打了一拳,恨恨说道:
“我顶多答应你留他一命。”
“可以,对我来说足够了。”
这个结果已远超自己预期的调解目标,凌凛便也退了一步。
不再提有关阴阑煦的事,软下语气,他轻轻握上江河清的手腕:
“好了,不闹脾气了,来,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作者有话说:
当有两个及以上的带把的人同框,我会根据年龄和气质的不同,决定谁用“男人”称呼,谁用“青年”指代。
只有“年轻人”这个词是独属于老阴的。
第92章 亲故(下)
万幸,虽然指节上有几道被划破的血口,但总归没有细小的玻璃碴嵌进皮肉。
江河清被看得烦躁,很快抽回了手,随便甩上一甩来缓解疼痛,同时不满地继续抱怨:
“别处牵来的杂种狗也想收作儿子,我看那老家伙离得阿兹海默症也没几年了。他越老越没数也就算了,你怎么也向着那个跟掉色似的家伙?”
“我可没拉偏架,你们对我来说是一样的。”
“哪儿就一样了,”江河清斜了凌凛一眼,“我不比吃人的怪物可爱得多?”
“你说得对,”金发男人敷衍了一句,而后岔开话题,“对了,刚才你是从谁的病房出来?”
“巧了不是,也是熟人,你认识的,顾怀天,”青年咧了咧嘴,口罩因此又凹下一块儿,“今晚记得看电视,估计东埠电视台会报道这倒霉蛋出车祸的新闻。”
“阿天?你做什么了!”
“别激动别激动,我能做什么?我就陪小伙子聊了几句,别的什么都没干。”
凌凛显然不相信他这番说辞,“告诉我实情。”
江河清挑了下眉,“手别太长。”
对方面色一沉。
将脱下的西装外套叠好担在左臂上,金发男人挽起袖口,抬手取下领结,解开了衬衫的前两个纽扣。
“喂,喂,你认真的吗——”
甚至没给青年把话说完的时间,又像是报复这人刚才把自己摔到墙上的举动,凌凛猛地发难。对方连忙腾出只手撑住身后的盥洗池,避免腰部狠狠撞上坚硬的大理石台沿,结果片刻晃神之间,凌凛已横起手臂卡住江河清的喉部,重重向下压去。
“轻点儿,我岁数也不小了,没法说下腰就下腰,脊椎会折断的。你这不对啊,身为心理学教授,怎么能用暴力手段探究问题答案?好商好量,我刚才在这儿洗了手,衣服会被水弄湿的,你先让我起来。”
哪怕发音都变得困难,江河清依旧嬉皮笑脸,嘴上求饶归求饶,却没有挣扎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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