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伤痛不似他温和,怎肯轻易放过这具孱弱躯体。
怀里的人很快便二度被从黑邃昏眠中拖拽而出,额角冷汗滑落。
“你不要乱动,我这就送你去——”
青年的话戛然而止。
灰眸的年轻人圆睁着一双已失去光彩的眼睛,由他肩项攀附而上。
“你……?”
并非痛极求援,乍醒之人猛然张口,冲着他颈侧狠狠咬下。
利齿之下寸许,仅隔皮肤肌肉,支脉血管正奔涌生命,微微搏动。
条件反射之下,王久武下意识想推开阴阑煦,但他最后却将抬起的双手紧握成拳,不再作反抗挣扎。
——愿伴虎者,终将以身饲虎。
万幸,口中尝到一缕血腥味后,阴阑煦的理性随之回潮。
食人者压制住了继续撕咬这健美血肉的本能,即刻松口,只用舌尖舔净了牙痕处渗出的薄血,似是留恋,却还是干脆地退开搭档身旁。
褐眼的青年无言地看了年轻人一会儿,然后便下定了决心。
他挽起衣袖,将自己的左臂递到对方嘴前:
“我知道你一定非常饿。是我的错,错过了基金会的‘补给’,我会负责。”
阴阑煦垂眸看向这条手臂,它结实修长,肌肉线条流畅漂亮,在阳光下晒得肤色健康——他唇舌干渴,胃肠为此不停绞痛。
“左臂对我行动影响最小,”王久武已经拿出了离开警局前随手带上的绷带纱布,“请吧。”
灰眸的年轻人喉结滚动了一下。
但他还是别开了视线:
“我不做杀鸡取卵之事。”
“确定吗?这次‘补给’明天才到。”
“闭嘴,必要时我自然会拿你作储备粮,”阴阑煦不悦皱眉,岔开话题,“眼下等你结了手头这桩案子,就去查一下东埠的牙科记录。”
“嗯?”王久武不解。
“江河清有严重的牙冠畸形,除了几颗门齿外,剩下的牙包括臼齿,全都尖如鲨齿,锋利异常,”阴阑煦冷淡地解释道,“这种畸形齿无法正常覆合,而且极易划伤口腔,他虽然最后没进行矫治,但此前很可能做过诊疗。”
王久武放下衣袖的动作一滞。
他自然猜到了阴阑煦如何知晓这些的缘由。
何等折辱——!
怒火愤恨,自理智底部延烧,映在王久武脸上,幻化成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扭曲微笑——
“下次见到江河清的时候,”青年向上扯动唇角,眼底只有杀意翻涌,“我会要他的命。”
——他像是说给阴阑煦,又像是说给自己。
对方拢了拢领口,没有回应。
不再多提起那个人,王久武迅速收拾完其它物件,然后脱下自己身上的大衣,包覆住阴阑煦。见这人脚踝肿胀已无法走动,他便将搭档小心打横抱起。
阴阑煦本就瘦削,此刻更是轻得像一片被雨打湿的叶子。
“我查到了些线索,有关贯检与熊偶之间的关系,直接指向了凶手——之后再说,我先带你就医。”
随着青年的话语,属于这个人的体温传递过来,逐渐驱走了先前缠绕阴阑煦周身的苦寒。
灰眸的年轻人精疲力竭地闭上了眼睛,将头靠上青年的胸膛,静静听着内里强而有力的心跳。
此刻没有更好的催眠曲。
他这次终于得以安心地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感觉把老阴写得有点儿像吸血鬼,人家是“汉尼拔”啦!
章节中提到的所有关节复位方式都不要自己尝试。
这章里老阴好像表现得有些柔弱,我是想表现这两个人之间多年搭档下来所形成的一种“特殊关系”
不过老阴对上小江后形容老王是“好用的狗”时,也并不是在说违心话。
第53章 半熊
与此同时,三楼311房。
痕检员掩上门,拉起窗帘,卧房里立刻变得昏暗一片。
他在现场喷洒了鲁米诺和激发剂溶液,很快,幽蓝之光浮现,如海中成片的浮游藻虫,又似成群结队的微末幽灵,只见无数细小光点荧荧闪烁,于这一方黑暗里构成了罪恶的星空;柜床、地板、墙壁……乃至天花板上,整间卧房遍布它们含冤受戮的身影。
痕检员端起挂在胸前的警用物证相机,逐一拍摄了每个角落。
——长曝光之下,鲁米诺反应所发出的点点荧光清晰可见,丝痕血迹亦无处遁藏。
直到窗帘重新拉开,唤回阳光满室,它们才再次蛰伏,隐不可见。
“综合我手头的线索,可以确定,这间卧房就是第一现场。”
史明打开门走了出来,把相机递到郑彬手中。
对方翻看起他拍摄的照片,发现了大量擦拭状血迹。
“有人打扫过现场。”郑彬自言自语道。
“对,”史明在旁搭腔,“那人自以为拖洗得很干净,可还是逃不过咱的法眼。”
郑彬的重点却不在此,他的手指在其中一张照片上停住:
“检测没问题吗?卧房里血溅得到处都是,柜床顶上更是有密集的血迹反应,床单却非常干净——凶手总不能在行凶前,还特意把床单收好吧?”
“我的检测当然没问题!不过,郑哥,听你这么一说,这张床单好像确实不太对头。”
痕检员说着凑了过来,点选了相机的放大功能,指着床单上的井字形皱褶说道:
“你看,相当得新,四方折叠的印子都还很明显,估计从包装里拆出来后还没洗过,直接盖上了。”
郑彬的注意力则被床单上的纹样吸引,眉心一跳:
“你怎么不早说那上面绣了盘龙飞凤和金童玉女?”
“这,怎么了嘛,”史明不解,“床单图案还有什么讲究吗,我现在铺的那床上也是动物和小人啊?”
“……好吧,大城市出来的孩子,不懂这个也很正常。”
郑彬把相机还给史明,迈步朝卧房走去,错身而过时顺便拍了拍他的肩膀:
“下次买床单时,碰到绣着这种图案的,记得多留个心眼,小心被无良商家忽悠,买成了人家卖不出去的白事灵棚。”
“啊?”史明吓了一跳。
“盖在柜床上的那块布根本不是床单,是棺材罩。”
说话间郑彬便走到了卧房门前,见法医还在里面忙碌,便没有进去碍事,只在门口问了一句:
“老关,我没记错的话,纸钱加大米,是不是你老家那儿的习俗?”
“是有这么一说,不过我们那儿一般只是用几张纸钱包一小把米,叠好了放到死者手中,祈求他来世平安富贵、吃喝不愁。至于像这样一下子放一柜的,听说有是有,但我不曾见过。”
法医正小心地将女尸从柜床中抬出,置于防水布上,着手进行初步尸检,闻声回应了一句:
“不过都是老讲,近十几年推行火化之后,年轻一代都不搞了。”
——看来这起命案的凶手和关大海是老乡,驿西周边人,年龄至少三十岁以上,郑彬默想。
关大海也不再答话,专心于手头的工作,开始擦净女尸脸上的淡妆口红,露出了其下死白如灰的真实面容。
郑彬跟着将视线移向防水布上的女尸,第一次看清了屋主的容貌。
他愣了一下。
干刑警的都有一双认人的好眼睛,纵然隔了大半个星期,对方又已成一具冰冷尸体,郑彬还是认出了眼前仰卧于地的这具尸首,正是当初在公寓现场向他们提供线索的吴家表妹。
——四天之前,吴茉莉还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有些话已到嘴边,被郑彬咽了回去,替换成冷静的一句:
“阿天,你四处搜找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可以证明屋主身份的材料。”
而后他继续朝向卧房里的法医,“老关,老关——老关!讲讲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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