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趁老冯头没有反应过来,女孩迅速飞身攀上窗台,钻出破窗一跃而下。
可惜慌中出乱,她落地时滑了一跤,摔破了手肘与脚踝。
那边老冯头居然也跟着从窗户钻了出来。破洞原本只够孩童勉强钻过,被他强行撑碎之后,玻璃碴立即报复般扎进他身上由此划出的伤口;疼痛与流血进一步唤醒暴力本能,醉汉难听地粗喘,满眼血红。
顾不上伤处,贯水楠连忙爬了起来,向那道长墙上的小门狂奔。
只叹任女孩动作再快,终究还是比不过步幅远超过她的成年男性。
“救——”
一只手从后伸来捂住了她的嘴,掌心酒臭与汗酸混合。
然后贯水楠被拦腰抱起。
女孩阵阵干呕,拼命向后踢打,却撼不动醉汉分毫。老冯头夹着她,强行往职工宿舍楼后墙根拖去。
头顶的屋檐很快便挡住了阳光。
白昼中的黑暗向女孩投下,由此猛扑而来的恐惧登时攫住了她,女孩开始疯狂哭叫求救,却在恶魔掌下发不出一丝声响。
救救我,谁都好,救救我……!
——在女孩彻底绝望的时候,当空传来一声呼哨。
老冯头条件反射抬头望向声源,一片瓦砖迎面飞来,登时砸得他头破血流。干瘪的男人闷声向后跌去,贯水楠趁机挣脱,连滚带爬地逃去了远离他的地方。
从墙头跳下了一个高壮的青年。
手里拿着另一片瓦砖,青年三两步走到老冯头旁边,见这人还有丝星意识,二话不说就补了一下。
确认醉汉这下彻底晕厥之后,他才回过头,一张脸被口罩遮去大半,只露出一双黑色眼眸。
“上午好,我的小公主,今天过得不太顺利哈?”
故作轻松地向贯水楠打了声招呼,实际上青年的胸膛也正剧烈起伏。
青年上身套着件看不出牌子的浅色帽衫,下装则是一条深色制服长裤,左脚上蹬着制式皮鞋,右脚却穿了只运动鞋;更为狼狈的是,他的帽衫下摆还在裤腰里掖了半截,运动鞋的鞋带也才打了个活结,明显是正在换衣服时刚脱到一半,便匆匆赶来救援。
如果让懂行的人来看,或许一眼就能识出青年这一身混搭里有件高仿警服。
不过要推断他的身份其实用不着前后联系这么麻烦。那件浅色帽衫背后,用同色系的细线绣着一只卡通狐狸,构成了一个在东埠人尽皆知的身份标识。
女孩用手拢着领口,认出来者是谁后,眼泪瞬时夺眶而出。
于是江河清又走到女孩身旁,蹲下身,将她拥入怀中:
“没事了,不害怕,我来了,有我在。”
轻轻抚拍着女孩的脊背,他柔声安慰。
贯水楠抽噎了一阵儿,将脸埋进青年肩窝里,然后才在那双臂弯中慢慢平复下来。
笑倾城?
惊魂始定之后,原先巨大的恐惧,逐渐悉数转化为冲顶的愤怒。在江河清怀里窝了几分钟后,女孩猛地挣了出来,跺着脚走近昏迷的老冯头,狠狠一脚踹在那人下体。
醉汉喉咙里滚过一串难听的噪音,却没有睁开眼睛。
女孩犹未解恨,抬脚欲要再踹,被江河清拦了下来:
“别别别,脏脚,小公主消消气,消消气。”
他嘴里哄劝,边用身体挡在这两人之间,自己却一脚踩在了老冯头刚才掌掴贯水楠的右手上。
疼怜地看着女孩肿起的半边脸颊,一米八多的健硕青年将重心完全移到了左脚,狠狠碾动制式皮鞋的鞋跟,直到听见其下的掌骨发出令人齿颤的碎裂声响。
贯水楠这时才有了些笑模样。
她仰起脸,由着江河清用手帕擦净自己脸上的泪痕,微嘟起嘴小声抱怨:
“什么‘小公主’,干嘛叫得这么恶心。”
“嗨呀,”青年语气搞怪,“只要你能开心起来,别说叫你小公主,我当小公主都行。”
贯水楠果然因为这句话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眼中的泪花换成了愉快的光华。
江河清也随之在口罩下露出微笑。
他接着想带贯水楠离开这里,女孩却伸手扯住他的衣角,正色问道:
“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不是去棚户区了吗?”
“事儿忙完了就回来了呗,谁闲的没事会赖在那个破地方?”江河清一笑而过,没让她知道自己袭击阴阑煦的事。
“然后你就直接来这儿了?你怎么知道我在——”
贯水楠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你监视我?”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嘛,什么‘监视’,我只是关心你,”青年嬉笑,“再者说了,今天要不是我临时起意在你身上放了个窃听器,刚才岂不是——”
女孩脸色一变。
江河清连忙收声,用手象征性地打了下自己的嘴,“抱歉抱歉,平时刺激别人习惯了。”
他岔开话题,转而挑起女孩其它的不是:
“倒是你,不仅让我操心,还净给我添乱。正好,我也有问题要问你,来来来,咱们一件一件挨着数落——我的那套厚册子,也就是‘熊偶系列案’卷宗的影印本,是谁乱动了?是你吧?藏得那么好,你怎么翻出来的?又因为什么,你不同我商量就擅作主张,跑来了天地生育儿堂?”
贯水楠小声嘀咕,“我想查案嘛。”
江河清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想查案嘛!”女孩索性耍起无赖,“我想查这个案子,怎么了嘛!”
江河清皱眉,“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觉得好玩。”
女孩撇了撇嘴,理所应当般说道:
“太无聊了——学校很无聊,家里很无聊,最近和你一起时也很无聊——不是你说的吗?追逐乐趣天经地义。许你因为觉得好玩而当‘江河清’,就许我因为觉得好玩而扮演‘福尔摩楠’。”
“那你这回可真是玩砸了。”
江河清终归没忍住,嘲讽了一句。
贯水楠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第一次操作难免会有小失误!”
“这可不是‘失误’!”
见她犟嘴,似是没有全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青年的态度瞬间严厉起来:
“你一个小女孩,却要和一个成年男人硬碰硬,局面失控至此,说明你根本没能掌握事态发展——没有提前预想到所有可能的意外状况,没有提前准备好应对之策,任由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还试图用自己的弱点对抗别人的优势——太蠢了,贯水楠,你这回表现得甚至比我第一次见到你时还蠢,你必须从中吸取教训!”
说着,他伸指在女孩额前用力点了点:
“头脑才是你的过人之处,遇事多用用这里,行吗?”
对方低下了头,就像挨训的小学生,乖乖听他说完,才有些没有底气地为自己找补:
“干嘛啊,不是在安慰我吗,怎么又开始说教……我当然知道这次犯了大错,会反省的啦。”
见她这样,江河清微叹了口气,然后重露笑容,在她头上揉了一把:
“我也不想这么烦啦,这不是怕你出事吗,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而且,我这辈子估计就你这一个徒弟,不对你唠叨教育,我找谁过为人师长的瘾去——不过,你这次也不是完全搞砸,起码有一点,让我放心了。”
“有吗?”
江河清脸上笑容愈大,口罩都为此变形:“你是因为好玩才想破案,这我就放心了。”
“嗯?”女孩一时不解。
“不是出于对凶手恶行的义愤,不是出于对受害者的同情,仅仅是因为自己觉得这很‘好玩’——你做得好,这才是正确的表现。”
他用双手轻轻捧住贯水楠的脸,将自己黑瞳中的疯狂倒映入女孩微微懵懂的双眼。
“公序良俗、道德法理、正义感、怜悯心……你不需要这些东西,它们只是庸人制定出来的规则,目的是为了限制真正有能的人发挥才智,以维系这个社会的低水准稳定。你和那帮庸人不一样,贯水楠,你有天赋,别让它被任何条框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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