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现在不适合贸然把家属拉出来,先由她去吧,好在也没怎么干扰尸检工作。”郑彬说道。
史明急了,“为什么啊!你看他们给我踩的,就是有点儿物证线索也被鞋底跺没了!”
“你说为什么,第一年在东埠干警察?”郑彬喝了他一句,“家属现在情绪这么激动,你过去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最后百分之百会吵起来。周围都是人,但凡有谁随手拍下家属跟你争吵拉扯的视频,再添油加醋往网上一挂,哪怕是你占理,这身警服你也穿不住了!”
说着郑彬把史明往关大海那边一推,示意法医看好自己的搭档。
“等她情绪稳定下来,我再去跟她谈谈,”他捏了捏眉心,“老关,你这边有什么发现?”
“坠落伤都是死后形成的,也就是说受害者在掉下来前就已经死亡,”法医言简意赅直说结论,“除此之外,死亡特征和两天前1401室那个受害者高度一致,体表均有抵抗伤,而且都是被凶手一刀捅进咽喉造成大量失血,随后在濒死状态下被剖开胸腹掏净内脏。”
一贯谨慎如关法医,这次也干脆提出了并案侦查的建议。
“另外还有一点,这次受害者颈部肌肉组织肥厚,加之遇害时间不长,较好地保持了刀口形状,所以能清晰看出凶手作案使用的并非尖刀,而是一种刃口偏小、刃片偏薄的小刀,由受害者颈前三角刺入,下行切割,而后旋转半圈拔出。”
见对方听得云里雾里,关大海便抬手在自己喉间比划了一番。
“你说的是哪种小刀?比较常见的美工刀和刻刀?”
“不那么常见的解剖刀和手术刀也算,”关大海回答,“不过看凶手手法和下刀熟练程度,恐怕真是‘专业人士’。”
郑彬听着,默默点了点头。
“更多细节,我回去后跟1401室的做个对比,一并整理成报告发给你。”
“行,我等你——哦对,虽说小史采了样,但鼓楼二层那个现场,我感觉还得你亲自上去看看。楼梯很长,做好心理准备,找几个人跟你一起。”
一听这话,原本缩在关大海身旁的史明立刻寻了个借口,往旁边去了。
法医呵呵一乐,“这是拿我当小史了,我还没老到爬不动楼呢。”
“悠着点儿,小史倒了我们能给架上去,老关你倒了可属实有些难办。”
郑彬拍了拍关大海宽厚的肩背,打趣一句,而后同法医挥别。
另一边,原先呼天抢地的女人的情绪缓和了许多,于是被女警扶出了警戒带圈定的范围。她垂着头,仍在不停用手指擦抹眼泪,忽地头顶便罩下一片阴影。
女人下意识抬头,眼看到一高一矮两个便衣警察站在自己面前,心里不由开始紧张。
“怎么称呼?”年龄稍长的那个男人问道。
“何、何青,”女人抽噎道,“李启明他老婆。”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郑彬用余光扫了眼那具已被装上警车准备拉往殡仪馆的尸体。
“何女士,您和爱人一起来的?”
“他单位发了票,我们就定好了来逛庙会……可临开幕前,老李突然说得去盯着点儿电子屏,让我在广场等他回来……结果三等两等开幕式都开始了,我刚想打电话找他,就看到老李从——”
讲到这儿,女人再度泣不成声。
“节哀。”
郑彬顿了顿,叹了口气,又拿出烟夹在指间,“我知道您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这个,但有些程序我们必须要走,接下来我得问您几个问题,请如实回答——也算是为您爱人好。”
何青哭得双肩颤抖,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就直接问了,李启明吸毒的事您了解吗?”
“这,怎么会呢?”何青立刻摇头否认,“可不能乱讲,我家老李是公职人员,哪会沾那玩意儿。”
弹了下手里没有点燃的烟,郑彬无言地看着何青。
在他的注视下,女人下意识往下扽了扽左臂的袖子。
她眼窝黑陷、两颊消瘦,和体格肥壮的李启明一比,简直快要脱相。
郑彬在心里冷笑。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女人怕也是个瘾君子,而且吸的时间绝对不短,说不知道李启明沾毒,八成也是在撒谎。
但他假装没有发现,岔开话题:
“还有些问题,在这里不太方便问,看来得麻烦您来一趟警局了。对了,您跟爱人有孩子吗?孩子有人照顾吗?”
“我儿子七岁了,现在自己在家。他姥姥跟我们住得挺近,我们工作忙的时候,都是他姥姥帮着带的。”
“阿天,”郑彬扭脸安排顾怀天道,“你开车带着何女士,帮她把儿子捎去姥姥家,然后直接回局里,听懂了?”
他给徒弟使了个眼色。
何青此时尚未意识到自己这一去怕是得有段时间回不了家,摆了摆手说自己开车来的,不用这么麻烦。
“请您理解,说出来有些残酷,但这类命案里配偶会被默认是第一序列嫌疑人,需要有警员随同。”
郑彬接着朝她摊开手掌,“另外,麻烦您指一下车停的位置,把车钥匙交给我们,我们做一次例行搜查。”
何青立刻慌了,支吾地说道:
“我记错了,这次我跟老李是打车来的,我没开车,没开车。”
“何女士,”郑彬用牙咬着烟嘴,笑上一笑,“车上有‘东西’,我猜得没错吧?”
……
如若不是有贯山屏在,王久武现在大概就会潜回广场那边,守听郑彬他们侦查的信息。
两人正走在离开巨鲲街的路上,并肩同行,却各怀心事。对于基金会顾问来说,他始终惦念着Shan那句不详的指令,“595参与侦破下个案件”,而眼前这起庙会抛尸案,恐怕就是那所谓的“下个案件”。
但要怎么做才能参与进警方的侦破工作呢?
青年一边在脑内思考这个问题,一边还要回应身旁男人的交谈,逐渐就有些应付不来;于是直到救护车拉着长音的警笛几乎在耳边震响,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车子居然已驶到身后,连忙躲闪为救护车让路。
“危险!”贯山屏也立刻揽上这人的肩膀,把王久武朝自己这边扯近一步。
那辆救护车哀叫着擦过青年衣角,又险些撞上其他路人,最后呼啸而去。
“怎么开车的!急也不能这么开啊!都开人行道上了!”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替王久武喊出了心声。
“王顾问,”检察官跟着松开手,微微蹙眉,“从刚才起你就一直心不在焉,出什么事了?”
“是这样,”王久武随口扯了个谎,“我搭档还在住院,算算时间,我该回去照顾他了。”
他看到贯山屏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但那人还是语气关切地问“阴顾问怎么突然生病了?”
“谢您关心,他身体一向不太好,这回只是小病,没什么大碍。”
“我想去看看他,阴顾问有忌口的东西吗?”
“不麻烦您了,”青年婉拒,“您也保重身体,贯检,我之前叫的救护车又联系了我好几次,您要不还是去医院做次体检——”
他说完就后悔了,悄悄咬了咬舌尖。
贯山屏果然接茬,“那就去阴顾问住的那家医院好了,走吧,你正好坐我的车去。”
话已至此,王久武也只能点头。
他跟在男人身后朝吉普车走去,刚准备给阴阑煦发个短信提醒收好食盒,突然灵光一闪。
事件发生之后,他和贯山屏只是先后进入鼓楼,就接着被拥有雪亮眼睛的群众举报;
那么,为什么没有人举报先于自己从鼓楼北门离开的凶手,难道只是恰巧无人目击吗?
还是说,即便有群众于匆匆一瞥中看到了凶手,他也认为对方不会有作案嫌疑?
什么人值得被如此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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