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做什么?”
“我——”
“怎么?”他出言讥讽,并不是真的想听到女孩回答,“莫非专程提醒我今后要不定时更新门锁密码?”
见凌凛语气不善,贯水楠也就没多废话,开口直问:
“我爸爸在哪儿?”
“贯检?我不知道。”
“想瞒我?”女孩哼出一声,“难道觉得馆里人都死了,我就得不到一手消息?昨晚我爸在辉公馆,你也在。”
辉公馆。
听到这个词从女孩嘴里蹦出,银发男人的厌恶立刻升高了一个程度。他鼻尖轻皱,心下已然愠恼,但还是要维持平日里优雅的做派,于是做出一副耐心有礼的模样,“离开辉公馆后,我就再没见过贯检。他的行踪,我确实不知道。”
“你肯定知道!”
贯水楠情绪颇为激动,猛地提高音量,“他在哪儿,告诉我!”
“……”
凌凛再次翻起了杂志,即便黑暗的病房里一个字也看不清。
毫不意外,如此敷衍的态度激怒了守在床边等待答案的女孩。
——杂志被从手中抽走的一刻,克制已久的男人终于爆发。
“就算我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
他失态地吼了回来。
被吼的女孩很快整个身体都在发抖,眸子里水光闪动,却坚持瞪着男人。
月光遥入她湿润的眼瞳,冲淡了几分虹膜上的黑墨,原本深渊般的颜色因此浅去,被夜色映成浓重的深蓝。然而,偏就是这若有似无的一抹蓝,让凌凛不受控制地联想起雷娅那双灰蓝的眼。
【“凌先生,时隔多年,欢迎回到我们之中。”】
摄灯人狼一样的眼睛里只有残忍,得令而来的无相使徒手爪枯干;刺进身体的针尖冰冷,注入的液体却炙痛了肢端,失控的视野破碎倒乱,幻觉中沉入海底,意识里血肉撕裂……可怖记忆裹挟眼前所见之物涌入脑海,凌凛打了个寒颤——是的,他对贯水楠的愤怒里夹杂着对沉海秘社的恐惧,总是游刃有余的上位者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渺小无力,这令他羞耻难堪。
重重倒靠枕头,凌凛从贯水楠手中夺回杂志,挡在脸前:
“你走吧,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对方自然不依,沉默几秒后发问:
“要怎么才能让你松口?”
“呵,”银发男人冷笑,“跟我谈条件,你不够资格。江湖宁掌握的那点儿信息,我问小江就可以全部得到。”
“……”
“还是说,你在威胁我?”
凌凛咬牙,以此避免说话的声音暴露身体的颤抖,“难道你还要指挥沉海秘社抓我过去,再给我注射那该死的——”
“求求你。”
他呼吸一滞。
“凌叔叔,求求你。”
天花板上的灯闪了两下,电力终于恢复,病房重回光明。
脸色苍白暗淡,黑色的瞳里布满血丝,女孩恐怕一夜未眠。凌凛记起了不久前与江河清的对话,“狂妄与暴躁不过是恐惧不安时奓起的背毛”,而此刻灯光撕破了黑暗,也刺破了伪装——方才她眸里的水光,果然是闪动的泪花。
“我爸爸,他在哪儿?他前天出门,到现在都没回家,”贯水楠红着一双眼,声音和语气都弱了下来,“我真的很担心他……凌叔叔,求求你,告诉我吧,哪怕只是报个平安……”
“这次我确实不知道。”
凌凛有意隐瞒了贯山屏在辉公馆时的失常。
见贯水楠眼睛又红了几分,他叹了口气,心烦意乱,把手里的杂志放到一边。
似是敏锐觉察对方态度软化,女孩凑得更近,双手轻轻搭在男人臂上,露出可怜哀求的表情。
凌凛本来想甩开她,但瞥到那两只细细的手腕,最终还是软下心肠,“好吧,详细说说,出什么事了?”
“我爸爸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发消息他也不回,完全联系不上。”
到底只是个小孩。凌凛这么在心里想着,嘴上说道:“也许是忙案子去了。”
“不,我问过郑叔叔,他好像也不知道我爸爸的去向,”贯水楠摇头,“而且,以往要加班的话,爸爸都会提前和我说的,从没有像这次一样,一声不吭就夜不归宿……”
病床上的银发男人突然发问:
“你知道昼光基金会那个自称‘王久武’的顾问吗?有没有联系过他?”
“王顾问?”
女孩闻言一愣,随即摘下肩上的书包,从内袋取出一块铭刻昼光基金会徽标的电子表。在她翻动查看的时候,于表盘背面,数字编号“595”清晰可见。
凌凛瞥了一眼,不免惊讶:
“这是王顾问的备用副表?基金会成员的备用副表不都统一存放在总部吗,你是从哪儿得到的?”
“师父给我的。”
贯水楠一边回答一边扭动表盘旁的按钮。在她的操作下,时钟界面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幅东埠城市略图。地图之上,一个红点不停闪烁,各方兜转,最终一路奔向西南方向。
“这是最近的历史记录,”贯水楠解释道,“记录显示王顾问去了鱼岭别墅区,然后他那块腕表的信号就消失了。”
“信号?你们在监视他?”
“当然啦,既然来到我们的地盘,那我们当然得知道他都在做什么啊,”女孩的语气听起来就仿佛这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一开始我借帮他缝补外套的机会,偷偷塞了个窃听器进去,但他并不常穿那件外套,讯息时断时续,所以师父就拿出他的副表,让我同步记录他腕表的信号。”
凌凛若有所思,没有对江氏师徒的控制狂行径多作评价,也没有继续追问595副表的事。
他注意到,在自己提起“昼光基金会总部”的时候,贯水楠神情毫无变化,看来是早已知悉——她不奇怪为何江河清能拿到归属昼光基金会的东西吗?怕是从未意识到这个问题。在这个女孩心里,也许一句“因为他是江河清”就足以回答一切;但凌凛知道,并非如此而已。
“不过,我问的是我爸爸的行踪,跟王顾问有什么关系?”
思绪被打断,凌凛顿了一下,接着贯水楠的问话回应:
“鱼岭别墅区曾是沉海秘社的大本营——这一点你恐怕比我更清楚——王顾问应该是前去别墅区查案,我猜贯检正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你会觉得他们在一起?”
“……这个嘛。”
对话者毕竟还是个孩子,又是贯山屏的女儿,银发男人一时不知如何解释为好,只能含混过去,“总之他们应该是在一起。”
“我不明白。”女孩愈发不解。
“呃对了,你师父呢?”凌凛干脆而生硬地岔开话题,“说了半天居然忘了小江,贯检你联系不上,小江也联系不上吗?”
“师父也不接电话不回消息。”
“这倒少见。”
“凌叔叔,”贯水楠皱眉,“师父是不是背着我在忙事?”
银发男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但贯水楠自己猜到了答案,“是跟这个昼光基金会有关,对不对?”
见凌凛沉默以对,女孩心知猜中,便自顾自讲了下去,“我之前打赌赢了,问过师父是不是有关于昼光基金会的计划,结果他耍赖,只跟我讲了点儿基础,一到关键部分就当‘谜语人’——‘驱虎吞狼’,他这是什么意思,凌叔叔,你知道吗?”
“小江也不是什么都会和我说,”银发男人微笑,“我不知道。”
“凌叔叔,”看着他的表情,女孩直接点破,“你说谎的时候,就会笑。”
这么明显?凌凛腹诽,想起江河清说过类似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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