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从青年口中说出的这句话,贯山屏多看了王久武一眼。
对方注意到他的视线,回以微笑。
郑彬则在这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看,弹了下烟灰,促狭地笑道:
“王顾问,我没猜错的话,这句话是贯检教你的吧?”
……
猜想郑彬可能是接着来调查仁慈医院的线索,王久武思量之下决定先同这人会合,稍后再考虑如何加入侦查工作的借口。于是他离开住院部,动身去到医院主楼行政管理处室所在的楼层。
然而等了许久也不见郑彬上来,王久武在这个楼层找了一圈,确实不见那人的身影。
他试着打了下电话,那头无人接答,于是心下愈加疑闷。不过干等也不是办法,王久武索性又乘电梯下到一层,准备直奔正对门口的楼厅,如果郑彬已经进入主楼,势必会经过此处。
走出电梯的时候,青年险些与迎面而来的医生撞个满怀。对方并不理会他的道歉,剜了王久武一眼,径直走进轿厢按下关门按钮。
不过确实,相比起日渐冷清的住院部,医院主楼里的人多了不少。
但放眼望去,穿梭其间的大多仍是身穿白衣蓝衣的医护人员,并不见有几个前来挂号问诊的病人。
……莫非还是因为过节?东埠人觉得在冬节期间看病不吉利?
许是在庙会上的经历过于令人印象深刻,王久武不禁如此漫无边际地猜测着,而后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过于可笑,便轻轻摇头驱散这种无厘头想法,提振精神走到楼厅中央的服务台前,端出一张亲和的笑脸:
“护士小姐,请问有没有一个叫郑彬的男人,向你打听过什么?”
无人作答。
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服务台里坐着的四个护士只是盯着眼前的电脑,任凭电子荧光在她们的虹膜上映出虚假的光圈。王久武反省了一下,怀疑可能是自己说得不够具体,便耐着性子,又描述了一遍郑彬的特征体貌。
离他最近的一个短发护士这才有了些许反应,瞪了他一眼,而后阴恻恻地问了一句:
“你找刚才来的那个警察?”
她的语气令青年莫名感到一丝生理上的不适,但他还是报以微笑,“您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短发护士没有答话,回应他的是键盘咔哒作响的噪声,她在电脑上敲下了一行文字。
一丝不祥的预感蓦地在基金会顾问心头升起。
他不动声色,装作四处闲观,悄悄倾身,想用余光看清文字内容。不成想,如此细微动作却被短发护士旁边的三个同事察觉,三道恶狠狠的视线刺投过来,生生将青年堵了回去。
这里的人都怎么了?
先前照顾阴阑煦的小护士也是,刚才差点儿撞到的医生也是——仁慈医院的医护人员,怎么都好似满怀凶恶的敌意?
王久武抿了抿唇,更加小心地隐秘地观察起服务台里的这四个护士,发现她们眼下都有浓重的黑眼圈,应该有好几日不得安眠。
是因为休息不足,所以脾气十分暴躁,态度也变得恶劣?
青年给自己的这个猜测打了个问号。就他在住院部顶层的见闻来看,最近只见有病号出院,并无几个新入院的病人,照理说医护人员的工作量应该减轻才对,她们定是做了别的什么事才夜不能寐。
——无论如何,这个医院里怕是大有文章。
王久武暗暗下了结论。
就在他以为这几个护士是都决定不再搭理自己的时候,短发护士在键盘上敲了下回车。“叮”的一声,似是有条消息被发送了出去。
而后她站起身,从服务台后走了出来:
“跟我来吧。”
短发护士的语气相当不耐烦,也根本不管需要她带路的人是否有反应过来,直接抬脚便走。
王久武连忙紧赶几步,追上了她。
他本以为短发护士接着要领他去坐电梯,然而对方走的是截然相反的方向,一路穿过门厅,来到了主楼一层的最深处。
绕过一面挂着仁慈医院院徽的影墙,西南角上,一个下行的楼梯入口大敞。
“护士小姐,您确定没走错吗?”
眼看着短发护士闷头就往下走,青年站在楼梯口喊了一句。
对方已转过楼梯拐角,闻声也并未停下脚步,只抛过来一句口气呛人的叱骂:
“你到底下不下来!”
王久武这下万分确定这间医院绝对大有问题。
“就来,您走慢些,稍等我一下。”
青年语气如常,却悄悄将短匕握在手里,戒备着走下了楼梯。
不等他走到最后一级,一阵阴凉扑面而来。
——那似乎并非是冬日的寒气。
作者有话说:
为啥从巨鲲街到仁慈医院会花几个小时。
想必他俩路上顺道吃午饭去了。
第86章 魔窟(中)
并非是冬日阴森太阳降下的失落寒意,亦非是空调房中呼呼冷风制造的恼人低温,这股阴冷更像一种发自骨髓肝胆的恐怯,浑然是一种活人说不上来的感觉。由这地下的黑暗飘来,无风吹扰,阴寒凉气却还是一路紧贴着褐眼青年的肌肤,伺机寻到厚实衣服的缝隙向里渗透,就好似空气里藏有无数只冰冷的手,迷恋地轻抚这具结实的身躯。
王久武下意识缩了缩脖颈,不敢大意,迈下最后一级楼梯。
由楼梯延伸而去的走道其实是一条死路,封堵的墙前堆了些看不出用途的杂物,真正的出口另有其路,左手侧墙壁上开出了一扇偏门。楼梯很窄,走道很窄,偏门也很窄,但与它们一墙之隔的区域却很开阔,占掉了仁慈医院主楼地下一层的大部分空间,目测足足约有半个普通操场大小,四面见方,横短纵长,混凝土的灰色地面泛着幽幽冷光。
短发护士还在前面慢慢地走着,头顶天花板上的感应灯接连点亮。
透着寒意的白色灯光照亮了一扇半开的巨大卷帘门,门下空隙露着另一侧停放的几辆车的轮胎,此处应是与地下停车场相连。灰色地面上用白漆绘有箭头与标线,估计正是用来引导指挥驶入的车辆。
王久武远远地跟在短发护士身后,保持着安全距离,没有加快脚步,边走边猜测这里的用途。
除了约半个操场大的四方空旷外,在这个地下空间的尽头,一道长墙赫然横阻,似是为了隔出一个同样占地不小的屋房。雪白墙体之上,与之浑然一色,一扇大双开门一人半高,此刻牢牢关阖。
这扇门,或者是门后的屋房,估计就是短发护士此行的终点,因为她脚下没有丝毫犹疑,下到地下一层后便直奔大门而去。
然而她接着在门前停了下来。
同一时间,在短发护士的头顶,天花板上最后一盏感应灯咝咝闪了两下,“啪”的一声瞬间熄灭;灯光来不及投落,在阴影中半途夭折,于是大门之前被割裂出一片黑暗,边际模糊,缩在几步方圆的空间中险恶地蛰伏。
自那无光之处,白墙白门白衣,纯白颜色氤氲一团,影影绰绰,令王久武瞧不真切。基金会顾问微微眯起双眼,堪当狙击手的优秀目力也只能依稀看见那个护士直直地站在门前。
面对着大门,背对着青年,短发护士僵直地立在那里。没有回头,也没有其它动作,她只是呆呆站着,简直像一个程序指令完成后即停止运行的机器。
——不对劲,太不对劲。
“护士小姐,我要找的人是在这里吗?”王久武故意提高音量喊了一句,“郑队,是我,您在屋里吗?”
被点名的两个人无一给予他回应,他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声音激起的回音,于这地下空间的四壁寻路碰撞,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消散在虚空里。
短发护士还是背对着他站立,白色大门在阴影中纹丝未动。
王久武紧了紧右手五指,此刻唯有短匕护柄的坚硬触感能令他感到一丝心安。
稳了稳心神,他抬脚朝那扇白色大门和那个白色身影走去。
更多金属反光自两侧遥遥而来,王久武这才发现,除卷帘门外,左右墙上居然还有几扇电梯门躲在灯光边缘的影里。看尺寸,这些电梯比普通载人电梯要大上一号,显然另有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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