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韩的——您找韩总?”侍者擦了把额上的冷汗,“韩总他、他在‘水母厅’,请您跟我来……”
撑着前台桌面把自己挪了出来,他边说边惶恐地准备头前带路。
江河清却把人挡回桌后,示意要自己过去。
“那您看,您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这人惊惧交加的表情实在精彩,前倨后恭也真是引人发笑。法外恶徒毫不掩饰地乐了一声,决定多逗逗他,便在侍者肩上用力拍了几下:
“那你帮我跑个腿吧,买两颗白菜、二斤萝卜和一箱牛奶,钱记在姓韩的账上,多谢。”
侍者被他拍得险些一软跪下,点头连连。
“麻烦啦。”
江河清摆了摆手,移步走向长廊深处。
……
水母厅是辉公馆东侧的一个包厢,寻找起来并不困难,因为只有这一间的门上浮雕水母,连门把手都做成了水母伞盖的形状。
法外恶徒直接推门。
不成想里面竟十分昏暗,他只得很不情愿地摘下墨镜。
等双眼适应了几乎无光的环境、得以看清房间里的陈设布置之后,江河清才明白了为何这个包厢会被命名为“水母厅”——
眼前漫开的朦胧颜色并非镜片上的水雾,点点荧光彼此缀连成了一团暗淡的星云。正对着门的那面墙被巨大的落地鱼缸代替,其中豢养的居然是某种浅灰水母,柔软无骨的胶质躯体伸下万千触须,正是它们在昏暗室内发出辉光荧荧。
不过也就这个水母馆墙稍有新意,其它陈设着实乏善可陈,无非是一些精致舒适的家具。茶柜案几,脚凳吧台,几张天鹅绒沙发……江河清对这些东西完全无感,随意瞥上一眼便收回目光,直直看向房间正中的餐桌套椅。
餐桌尺寸不大,铺着洁白蕾丝桌布,仅够两人相对而坐。一盏漂亮的水晶灯悬于它上方,却没有点亮。似是为了凸显水母散发的荧光,整个水母厅皆以黑色为主,色调深沉,更显昏暗。餐桌上点燃的一根长烛,是房间内唯一的光源,它晃动着微弱的烛焰。
而所谓的“韩总”——孙跃华贴身助理韩恒宇,此刻正坐在烛后。
因为不必再做董事长的陪侍,韩恒宇今晚的衣饰明显比以往高调贵气,剪裁称体的西装夸耀着主人引以为豪的健美身材,真丝领带搭配镶钻针夹,就连那副用来遮掩阴戾眼神的金丝眼镜,也换成了更显档次的款式。
只见他弯起唇角作出一个微笑,抬手邀请江河清在较为光亮处就座。
“为了避免谈话被打扰,我提前安排侍者一次上齐了菜,希望你不会介意。”韩恒宇说道。
“哦,”江河清用脚勾开桌边的椅子,“我没那么讲究,不上都行。”
以一种毫无礼仪可言的姿势歪坐下来,青年懒得客套,直接朝对面的男人扬起下巴:
“你确实没跟其他人提过我要来,对吧?”
“那是自然,”韩恒宇哼笑,“我可不想和你刚谈到一半,就被警察的枪顶在头上。”
“嗯,我猜你也不想被别人知道。鼎跃集团的‘韩总’与江河清私下联系,说出去的确不好听,”青年嗤了一声,“但辉公馆的安保摄像头开着,一定有拍到我,你最好现在就交代他们清空监控录像,顺便让前台那个胆小鬼学会该闭嘴时闭嘴。”
对方按下了侍者铃,很快就有侍者进门记下了他的要求。
“已经照你吩咐安排好了,”韩恒宇屏退侍者,笑着再次开口,“那江先生,接下来我们——”
江河清在桌沿敲了一记,打断他的话:
“先别接下来,你身上那个摄像头也得拆了,否则我现在就走,你再也别想见到我。”
对面的男人眼中闪过一瞬阴鸷,微微抿了抿唇。
但最终他还是解下了衬衫上的一颗纽扣,将其远远放在桌边。
“不愧是你。”韩恒宇称赞道。
这人表现出的服从令控制狂心生愉悦,不过江河清依旧没给什么好脸色:
“要夸就一次性夸完,我赶时间,马上得走。”
“何必着急,”韩恒宇举起手边的红酒杯,“既然来了就请好好享受,这里的酒菜都是上乘,一定合你口味。”
“谢了,但我一般不在外面吃东西。”
“江先生倒是比我想象得还要谨慎,是否需要我试吃证明没毒?”
“用不着,我只是挑食,这些菜肯定没我做得好吃,”江河清伸手挡住酒杯口,“真没时间陪你耗,我着急回家做饭,有什么事抓紧说。”
男人只当法外恶徒是在说笑,对他的话没有当真,不过依言切入正题。取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韩恒宇把它推到江河清面前。
青年认出了这张银行卡,一挑眉梢,随即装作看也不看的模样,直接将卡推了回去:
“价钱谈好了就是谈好了,不变不改,我不接受雇主临时加钱。”
“小费也不可以吗,”韩恒宇笑了笑,“是因为不是现金,所以你嫌不够保险?”
“没有小费这一说,我干这行不是为了钱,只拿应得的那份——”
这次是韩恒宇打断了江河清的话:
“江先生,你不是赶时间吗,刚才还要求我有话快说,怎么现在自己装起傻来了?直说吧,这张卡,你看着不眼熟吗?”
隔着口罩,青年冷下脸色。
“当然,”他呵了一声,“这正是我当时给陆西行的银行卡。”
韩恒宇也褪去了方才的温和平静,凛声反问:
“那个陆西行,究竟是你什么人?”
第118章 尾声(二)
面对韩恒宇的凛声质问,法外狂徒不怒反笑,换了个更痞气的无礼坐姿,吊着眼睛反问道:
“打听这个干嘛,你看上他了?呦,那你行动得可有些迟了。”
对桌的男人没有理会他插科打诨的疯话,一一摆出下属的调查成果:
“陆西行出事之后,为了配合警方工作,我们重新调取了他的人事档案,意外发现他履历造假。整份档案虚实参半、真假混杂,制伪者手法可谓高明,甚至细致地将网络上与真实履历有关的原始记录都删得一干二净。若不是鼎跃集团另有自己的门路,恐怕真的会被蒙混过去。”
江河清此时笑嘻嘻插嘴,“韩总有兴趣吗?我办假证的水平可高了。花点儿小钱给自己镀镀金,绝对物超所值啊,保管小助理也能摇身一变,正儿八百变成这个‘总’那个‘董’。”
他言辞讥讽挑衅,有意作出一副无赖模样,韩恒宇却未如他所愿中招。这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仅冷冷看来一眼,没有表现出更多被惹恼的迹象,继续不受干扰地说道:
“经过核验,论资质,陆西行压根不够格进入鼎跃集团,更别说出任副董事长的秘书。这件事可大可小,担心集团整个招录环节都存在问题,我们便进行了一番整顿。结果大大出乎我们所料,彻查之后,在一个主管手中,我们不仅查到了这张行贿用的银行卡,还搜出一张——”
说着韩恒宇便将那张金色的银行卡翻了过来。
银行卡另一面赫然粘着一张名片,其上绘印的卡通狐狸画风可爱,却顶着一张狰狞笑脸。
“嘁,”对面的青年只是从鼻子中哼出一声,“一开始就交代过要销毁名片,那老小子居然敢瞒着我偷偷收藏,活该被揪出来。”
连带着这张名片,男人将银行卡再次推到法外恶徒面前。
江河清看着他,隔着口罩辨不清神色。
对方冷言逼问:
“证据已经摆上了桌面,江先生,你没法抵赖。让我猜猜,陆西行最开始求职的时候,也是有你从中助力,才得以一路绿灯进入鼎跃集团,对吗?是他出钱委托你做的?”
“真没水准。”
因冗长的对谈感到无聊,青年语气慵散起来,懒洋洋地评价,“说的就是你最后那句。你说话之前能不能先自己想想?陆西行花钱雇我帮他入职鼎跃集团,完事我拿出一张银行卡,让他用里面的钱行贿?我这是图什么,反向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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