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当时DNA检测技术尚未成熟,又没有全国人口基因数据库,没能凭此查明“疯信徒”真实身份——重点是,一个已经阉割的人,怎么可能实施性侵!
除非。
烟蒂烧到了手指,郑彬“嘶”了一声将它甩进了烟灰缸,又想从烟盒摸出一颗,可里面已空空如也。
徒劳地抠了几下纸壳,郑彬一拳擂到桌上。
除非不是“疯信徒”所为。
这句话终于完整浮现在郑彬脑海,犹如炭火俱下,立刻烙痛了他的神经。
不,不,肯定还有别的解释,东大这一系列案子的凶手不是别人,就是“疯信徒”!
不会出错的,我怎么会看走眼?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付出了大量心血精力,力排众议下令拉网排查一周有余,我怎么可能出错?这种情况下我不能出错!一定有合理解释,一定能找到合理解释……不,不,我不该在这种细节上浪费时间,为什么要揣摩疯子的心思,我只需要知道是凶手是“疯信徒”,然后抓住他就可以了!对,这才是我该做的!十三年了,他终于再次露面,这回就能抓住他!
郑彬用力搓起自己的脸,想把杂念从脑袋里驱逐出去。他太用力了,手指甚至开始在脸上留下红印。
“师、师父!”
顾怀天实在是看不下去,下定决心哪怕被迁怒痛骂一顿也要过去阻止郑彬接近自残的行为,可还没从桌子后面走出来,恰巧响起的两下敲门声瞬间抽走他三分勇气。
年轻的实习警察看看一队长又看看门,最后还是犹豫着先去开了门。
“是阿天吧,”门外的人笑眯着一双眼睛,“你们郑队在吗?”
少见的深色皮肤搭配银白发丝,顾怀天立刻认出这是曾见过一面的“师父挚友”,连忙调整出微笑问候,“凌老师,我师父在,不过他现在不太方便——”
“是凌教授。”对方指正。
随即他以一种优雅得体的身法绕过顾怀天,从容却不可拒绝地走向郑彬的办公桌。
郑彬听到脚步声就抬起了脸,双眼发红,“你来做什么?”
“跟宋局谈在局里设干警心理疏导活动室的事,很快我们就算半个同事了,”眼见这人脸上道道指痕,银发男人微微蹙眉,“我记得跟你讲过。”
“宋局让你来找我?”回想起早上自己师父对这次办案过程的各种质疑,郑彬捏响了指节。
“没明说,但他提到了你状态不佳,我猜是有这个意思——”说到这儿凌凛被烟味儿呛得轻咳几声,“郑彬,就算你不想要自己的肺和气管,也别拉着徒弟一起遭殃。”
来到窗边开窗通风,顺着话头凌凛看了顾怀天一眼,小伙子立刻识趣地抱着笔记本电脑去了隔壁办公室。
屋里只剩他们两个,凌凛也就少了些拘谨,走到办公桌内侧轻轻倚着桌沿,一双琥珀色眸子温和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郑彬也向后完全靠在椅背上,仰着脸,“我抽烟是为了理清思路。”
“是吗,那怎么抽了这么多还没有想通?”
郑彬现在敏感异常,瞬间觉得这话刺耳难听,呼地坐起身,“你也想说我错了吗!”
银发男人不予争辩,直面这人扑面而来的怒气不躲不闪,反问一句:
“郑彬,你还记得曾经答应过我什么吗?”
“……”
“你答应过我,会还我的学生们一个公道。”
他声音平静,音色婉转,这句话却还是化作一根银针,直刺入对方心底。郑彬喉结上下滚动,愧疚翻涌,一时竟无言以对。
凌凛没有继续苛责的意思,朝他伸出了手,“你是警察,你清楚自己该做什么,我相信你。”
“但是我——!”
“嘘。”
那只手小力推了他一把,让郑彬重新靠回椅背,而后轻轻覆上他的双眼,用温软的黑暗隔绝了让他闭塞的世事聒噪。
这个男人开始时有些挣扎,伴着不甘愤懑地低吼,胸膛剧烈起伏,像被逼到绝路的困兽。凌凛没有说话,放任他将淤结的情绪宣泄出来,默默从掌心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
终于,郑彬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我没事了。”他哑着嗓子低声说道。
这具紧绷的躯体放松下来,卸掉了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巨石。
“我得打个电话。”
将凌凛蒙着自己眼睛的手捉在手里,郑彬用另一只手去够桌上的手机,调出了通讯录:
“贯检,现在有空来一趟吗?”
“我在。”
声音从手机和门外同时传来。
——身着制服的俊美男人正望着这边,不知已在门口站了多久。
郑彬连忙起身,招呼检察官进屋,“贯检,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贯山屏表情复杂。
“那我也不打扰你们工作了,改日再见。”
凌凛起身道别,经过检察官身边时还同他点头示意,神色自然。
见两人态度坦荡、郑彬状态也和先前有所不同,贯山屏猜测他们刚才应该是在进行心理疏导,而非在工作场合举止不妥,于是收敛心绪,重归严肃。
“贯检,”一队长没看出刚才屋里气氛尴尬,“关于这次的案子,我可能确实——”
“现在不是谈论对错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尽快重新梳理案情,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
检察官打断了他的话,神情冷峻。
“已经是四条人命,凶手可能还在伺机作案,我们没有多少时间。”
作者有话说:
众所周知,但凡是跟破案有关系的文,主角十个里面有九个是警队大队长。
所以这章开始给郑队加些戏也是理所应当(滑稽)
希望这个转视角不会影响大家的阅读体验。
以及章末的老贯:
(熊猫头表情包)没猜错的话,现在是上班时间吧,朋友.jpg
第17章 亡羊补牢(上)
听到要用会议室的消息,顾怀天连忙去内勤领了钥匙,小跑赶过来开门,可还没等把钥匙捅进锁孔,里面传出一句“这个名单有问题”。
他试了一下,门把手居然一拧就开,而郑彬和贯山屏已经坐在大屏幕前讨论了好一段时间。
“师父,你们这怎么开的门啊?”顾怀天大感惊讶。
“我身为警察会撬锁不是很正常,”郑彬打了个手势,“坐好,别打岔。”
实习警察连忙在自己师父旁边坐下。
会议桌对面的检察官没有受他干扰,继续道:
“我也刚意识到,仔细看看。”
大屏幕上正投映那段快被他们看烂了的监控录像,停在江河清展开纸的那一帧。顾怀天盯着看了半天,还是那张纸还是那些名,看不出个所以然。偷眼去瞧郑彬,他也紧抿着唇,一副不知所然的模样。
“是顺序对不上吗?按照名单的序号,夏吉吉应该是第三个,张奇才是第四个。”郑彬问。
贯山屏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激光笔,用红光在“柳陆”上画了个圈。
“列写名单和列写计划一样,按理说应该是‘接下来要做的事’,而这段录像摄于碑林案案发第三天,这个时间柳陆已经死亡,何必继续列在首位,甚至多此一举用红勾醒目标出?”他解释道,“假如抹去柳陆,从巴凯开始列举,在当时我们只会认为江河清给了某人一份不明用途的名单;正因为出现了身份已明的首位死者,我们才联想到了这是一份与碑林案有关的名单。如此编排,显然是刻意而为。”
顾怀天咋舌。这份名单出现的时机恰好是他们因没有新线索焦头烂额的时候,所有人都默认名单罗列顺理成章,没人静下心回头细究其中逻辑——话虽如此,若没有这人点拨,恐怕给足时间让他看上一天也看不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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