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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昼(125)

作者:尉迟净 时间:2024-09-30 07:01:24 标签:职业 强强 年上 重口

  物候紊乱,万象失常。

  饶是王久武也愣在了那里。

  一时间,天地中仿佛只剩风声和雨声。

  直到有人大喊了一句:

  “大鱼来喽!”

  身上的白衣也被染成红色,疯癫的医护工作者们再度躁动,冲开了试图维持秩序的特警。

  但他们并非试图逃跑,反而原地跪了下来,跪进这一片血红之中。

  “大鱼来喽!”

  他们齐齐向天高举双手,就好像真的在迎接什么。

  ——传说千年之前,有一尾自星辰沉落入海的广硕大鱼,掀起滔天巨浪,将无数鱼虾赶至岸上。

  很快,几个东埠本地出身的特警也抬头望向了天空,无法控制般一同呼告:

  “大鱼来喽!”

  风声,雨声,人群的叫喊声。

  大鱼来喽!

  大鱼来喽!

  大鱼来喽!

 

  作者有话说:

  那这玩意儿,不说谁知道写的是悬疑推理。

 

 

第97章 红噩梦(上)

  红天,红云。

  红雨。

  红楼,红墙。

  ——就如同一头撞进红色之中。

  楼外天雨如血,将仁慈医院一片清白浇成噩梦中才会出现的恐怖场景;楼内也是赤流溢淌,偏有一串“血脚印”涉水走上住院部顶层的楼梯。

  王久武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红色几乎占据了他全部视野,红色亦渗透衣服浸染他的躯体,最炽烈的颜色此刻却是最彻骨的寒意,化作冬日冻雨将他愤怒的情绪生生淋熄,连带令青年的肢端与头脑也于透骨冷寒中麻痹。还在支撑王久武步步前进的,只有一股冲动,一股横立阴阑煦身前、当面质问“为什么”的冲动。

  为什么?

  是我没有及时带来“补给”令你饥饿难忍?是我言行态度无礼将你彻底惹怒?还是我近来连天奔走疏于对你照护?

  褐眼的青年啐掉流进口中的肮脏雨水。

  他还没有自负到会认为阴阑煦诸多举动皆是因自己而起。

  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不在医院安心疗伤?为什么要涉足血案之中?

  你是主谋,还是帮凶?是实施人,还是教唆者?莫非你其实另有目的,这几起案子只不过是某种布局的一角?还是说静养的日子太过无聊,你便决定用他人性命娱乐?

  又或者,没有理性原因,仅仅因为你是一头不肯继续蛰居的食人野兽?

  脚下一个趔趄,王久武伸手撑了一下,在墙上留下一个残缺的血色掌印。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对搭档几乎毫无所知。

  那个灰眸的年轻人,其出身、过去、来历,其真实身份与姓名,统统封存在档案最深处,是凭595的权限所不能接触的机密。他知晓的,只有基金会给那人标注的一个单词;他看到的,则是一具瘦削纤细的苍白皮壳。

  也正是那副孱弱的虚伪外表,令他下意识放松了警惕。

  “苏麻……”

  王久武无意识地嗫嚅着这个名词。

  红雨像那些无辜流失的鲜血,兜头淋下之时,褐眼的青年终于从自欺欺人的迷梦中清醒,深痛意识到不该在危险的苍白怪物身上,追逐自己记忆里那个逸散多年的身影。

  他踩着赤红的雨水踏上最后一级楼梯。

  他推开走廊尽头那间单人病房的木门。

  床上却不见那个苍白之人。

  青年便迎头撞进一片红色。

  一片红色,溅于屏风,溢流桌面,脏污地板。

  恰似赤血纵横。

  而在四面墙壁之上,这片血色更是恣意泼洒,以赤绝吞没洁白,红白交映,艳烈刺目令人窒息。

  但,与其他几处红污不同的是,墙上这一团团一道道血色并非胡涂乱抹的结果;似是将墙面视为可供自己发挥的大幅画卷,泼画者多余费心蘸涂擦抹,竟然进行了一番“创作”——

  红色线条组成躯干,血色小人跃于墙上,人形重叠,肢体交错。

  它们在殴斗。

  它们在杀戮。

  它们在交媾。

  ——四面大幅血墨涂鸦,图案暴力秽亵,描画的情景,竟是血腥残酷的轮奸施暴现场!

  而受害者的位置,不偏不倚,就画在床头所靠的墙面之上。

  它无助地伸手求救,张口难言,垂下的手臂指向这张病床。

  于那洁白床单之上,一团“血污”醒目刺眼,位置正对应人体腰下膝上,所代所指不言而喻;赤红幻化,恰如一只无形的手,揪紧了王久武的六腑五脏。

  青年艰难地吞咽津液。

  喉结在颈上不安滚动,唇舌却愈发焦燥,他想深呼吸,竟喘不过气,床单上的鲜红颜色刺得他双眼发痛。尝试自醒,王久武努力从那片赤色上移开视线,于是低头看向腕表,浸过雨水的表盘则已无法辨识,被一层干涸红色蒙住;他便下意识抬首朝四周张望,可那一片秽亵泼抹着实狰狞不堪入目,反倒重重冲击起他的心脏。

  青年只得将目光投向窗户。

  楼外苍宇风声呼啸,赤雨未绝。

  依然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海鱼自铅灰云端掉落。

  被狂风裹挟吹拂,一条细薄的小鱼如一片身不由己的落叶,在半空翻飞旋舞,直至重重拍向窗户。它的鱼鳃只翕张了几下就再也不动,鱼身却还沾着雨水滞留原处,牢牢扒在窗上,令这片带鳞的树叶化作湿软黏滑的装饰物。无灵识的细小生命悄然逝去,唯有紧贴着玻璃的那一侧灰白鱼眼,仍呆呆地望着僵立于前的青年,好像同样是在质问:

  “你为什么没救我?”

  你为什么没救我?

  ——我为什么没救她?

  风从窗户缝隙挤入,喷在了王久武脸上,海腥扑鼻,其中仿佛混杂着一股令人喉口发甜的腥锈。

  还有土腥味。

  并非来自此时此地,由记忆深处,土腥味滚滚而来。

  现实与记忆的边界因此模糊,青年所处的病房亦扭曲破碎,砖石水泥变成土坯茅草,清净洁白褪色为暗沉黄褐;恍惚间,他原地未动,却已走回了那间小屋,那间被他埋葬多年的幽暗小屋——

  纸糊的窗棂将大半阳光阻隔在外,雪肤白发的少女下身赤裸,蜷缩在床角的阴影之中。

  “那是什么?你怎么了!”

  眼见此情此景,放学归来的褐眼少年慌忙丢下书包,几步奔到床前,惊愕而又急切地询问发生了什么。

  少女却只是摇头,团起身下染满鲜血的褥子藏到身后,哭着说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是,只是我来了月事……”

  她的谎言拙劣得一眼即可识破,但荒谬的是,彼时少年单纯未经人事,竟相信了这番说辞,没有细究。

  ……

  他痛悔至今。

  无形的手紧揪着王久武的内脏不放,随记忆而来的精神压力则令他倍感躯体沉重。过往的经历犹如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那片血红跨越多年时光,阴魂不散,再次将他吞没。

  青年只觉得,自己的胃袋在下沉,下沉,不断下沉,一股反胃感却沿着食道逆流,向上,向上,不断向上。

  直到风中的腥味再也令他无法忍受。

  直到自己无法克制唤出那个名词的冲动。

  “苏麻……”

  苏麻、苏麻、苏麻。

  盛开在野山坡上的小白花。

  被玷污的女孩,沾染血红的白花。

  ——苍白纤瘦的苏麻,还在回忆中泪眼盈盈地望着他。

  接着一片赤色吞没了她。

  接着这片赤红又向他压下。

  王久武突然转身跑出了病房。

  腹部抽痛,天旋地转,青年踉跄扑进洗手间,甚至来不及打开水龙头,就撑着盥洗台疯狂呕吐起来。

  然而,秽物的酸臭也无法掩盖记忆中的血腥味,混合的土腥还是灼伤了他的食道。他只是在徒劳地呕出胃中的食物,猩红的回忆仍占据着他的视野与头脑。

  今天没怎么进食,胃液胆汁之后,王久武很快就再无法吐出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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