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彬边说边伸手比划了下,“还有那个凶手,更是奇怪,有时我甚至怀疑究竟有没有这么一号人存在。今上午新发现的受害者先不谈,之前的三起命案,竟没有一户邻居目击有可疑男子进出死者家门,这怎么可能?总不能是凭空刷出来的吧?零散线索一大堆,却东拼西凑组不成一个具体的人,很久没遇到这种情况了。”
凌凛默默地听友人抱怨,听到“可疑男子”一词时挑了下眉。
“你们怀疑凶手是个男人?”他等郑彬说完,然后才问道。
“是啊。”
“为什么你们会觉得凶手是个男人?”凌凛又问。
“为什么——这不是很明显吗,”郑彬皱眉,“以暴力摧残女性躯体取乐,还往受害者下体塞入异物,典型的替代性行为,结合以往经验,凶手应该是个性无能的男人。”
凌凛哑然,随后笑着摇了摇头:
“难怪你们久查无果,原来是被思维定势困住了。”
“怎么讲?”这下轮到郑彬问出这一句。
银发男人见他绷起了脸,便故意学着某个知名脱口秀主持人的夸张腔调,逗他放松下来:
“你们这帮臭男人啊,看到女人下体,就只能想到性行为吗?就不能再往后多想一步,意识到那里也是生命降世的出口?”
对方表情果然一阵松动,但还是追问究竟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凶手毁损受害者下体的行为,并非是一种性的发泄,而是另有缘由。”
凌凛恢复成自己的正常语气,同时将案卷翻到吴丽娜案的一页,推到郑彬眼前:
“我稍后再解释刚才这句话,先从我为什么会认为凶手是女性步步说起——首先,我看到这里时,注意到一个细节,这名死者遇害时并没有化妆。”
“嗯?化不化妆的,这怎么了?”
“考虑到她的职业,如果她此前面对的是一个男人——一个‘潜在客户’,她怎么会素颜示人?”
郑彬之前并没有考虑到这点,此刻听后深深地拧起了眉。
“除此之外,下药和捆绑也是女性作案的两大特点,不是吗?因为她们没有自信只凭气力便能完全制住对方,”凌凛继续补充道,“如此一来,令你难解的那个问题也就说得通了,既然凶手其实是女性,你问的却是男人,邻居们自然都会报告没有‘可疑男子’出现。”
“可凶手要是个女人的话,做出那些丧心病狂的行为是图什么啊,”郑彬反问,“总不能是个性无能的女同性恋吧?”
银发男人看了他一眼,略带讥讽地揶揄一句:
“这么纠结在‘性’上不放,你是不是真的在受‘长夜寂寞孤枕难眠’之苦?”
郑彬现在没有逗笑的心情,听到这句话后眉毛一竖。对方深知他的脾性,在他真的发怒之前,就接着正色说道:
“回到我先前那句话,关于我为什么会觉得凶手毁损受害者下体的行为不是性发泄——”
凌凛把案卷翻到了尸检报告开头的一页。
“如果是性羞辱,那么放入的异物就会含有一定贬低之义,例如这类案件中常见的高粱杆、啤酒瓶,甚至是垃圾。而本案的小熊玩偶,且不谈玩偶在心理学中所代表的意象,单讨论熊偶本身,即便是做工如此粗劣的公仔,所耗费的心力,恐怕也与将其单纯用作‘羞辱’手段时的成效并不相称。”
一大段话听得郑彬云里雾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捋明白凌教授的意思:如果凶手只是在发泄,那随手捡个什么都会比玩偶更具羞辱意味,没必要专门缝这么多小熊。
“而且你看,”凌凛伸指在尸检报告中的几行字上点了点,“除了第一名死者外,后两名死者被放入熊偶的部位除了下体,还有乳房,并且同样毁损严重。女人的下体与乳房,象征着孕育和哺乳——这也佐证了我认为凶手是女性的观点。”
“啊?”这次郑彬彻底没跟上思路。
那双仿若隐蕴魔力的琥珀色眼瞳看了过来,银发的男人突然对他促狭一笑:
“郑彬,你会因为没法给我生个孩子而感到痛苦自责吗?”
“我一个大男人,没法生孩子不是很正常,为什么要痛苦自责?”
郑彬纳闷道,然后才反应过来,一拍椅子扶手,“不对啊,我为什么要给你生孩子?而且为什么是我生不是你生?”
良好的仪态要求不容许放声大笑,所以凌凛紧抿着唇,只笑弯了一双眼睛,看着就像只诡计得逞的狐狸。
“顺道一提,”凌凛多说了一句,“玩偶经常会被用来代指‘孩童’,在文艺作品中尤为常见。略掉你不想听的论证过程,我只说结论,在本案中,我认为那些小熊是孩子的象征,它们被放进女性死者的下体与乳房,也是在指代孕育和哺乳,或者统称为‘生育’的这一过程——什么人会对此耿耿于怀?提示,想想我刚才问你的那个问题。”
郑彬把友人前后说过的话串联起来思考,几分钟后才斟酌着开口:
“所以你认为,凶手不仅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因无法生育产生心理变态的女人,她杀害并摧残同性受害者,是出于一种嫉恨——未免太扯了些吧?”
“我的推测并没有这么具体,不要随意补全,”凌凛回应,“我只建议你改从凶手是女性这点入手,尝试重做部分侦查工作。”
考虑许久之后,郑彬给小亓去了个电话,要他再度对比目前为止几个受害者的通讯记录,检查有没有被共同呼叫的女性机主。
将近四十分钟后,小亓回电,称并不存在这样一个手机号。
但他查到了另一件事:第一、三个受害者与同一个座机号有过数次通话,第二、四个受害者也与同一个座机号联系频繁;上述两个座机号虽不相同,两部电话却同属于一家民间福利机构,即是由东埠本地慈善家创立的天地生育儿堂。
“经查证,四名受害者都将自己的孩子送入了这家机构,”小亓在电话里这么说道,“另外,队长,我还调查到洪招娣有一个孩子,齐艳有两个,吴丽娜有三个,吴茉莉有一个——恰好分别能与几名死者各自尸体中发现的熊偶数量对上——不知是不是一条线索。”
“做得好。”
挂掉电话,郑彬呼地起身,重振精神,重新戴回警帽。
“行,算是又有些眉目,我去了。”
他同凌凛颔首道别,便匆匆离开了活动室。
……
郑彬走后,凌凛收拾好茶具,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宋局,您要我转达的意思,他已经知悉了。”
“好啊,凌教授,真是谢谢了。”
“不敢当。但是宋局,既然您看出了端倪,为何不直接告诉郑彬?通过我中道转达,到底容易失真。”
电话那端老一队的前任队长闻言只是一笑:
“我一手带出来的徒弟,自然了解他的脾气。阿彬在谁面前都是头倔驴,唯独你的话,他多少还能听得进去。”
作者有话说:
那边贯王摇摇欲坠,这边局里情势大好(←开玩笑的)
这章里郑队看起来仿佛很好说话,但其实是因为:一,说话的是凌凛;二,“性无能”一开始也不是他的判断。
谁提出的来着?
老王啊老王,你看你第一卷费心巴力想影响警方侦查思路,这一卷里倒是想好好表现热心帮忙,结果还是给人带跑偏了!
第56章 天地生
父母无怜,天生地养;慈心育孤,居善此堂。
是谓天地生育儿堂。
大约三十年前,那时东埠的富翁们还晓得回馈乡邻,除了造桥修路之外,捐建了不少帮扶孤寡老人和失亲孤儿的民间福利机构。然而好景不长,随着财富积累被视作一种理所当然,慈善事业在这座欲都不再“流行”,几波停捐风潮之后,这些福利机构便如昙花一现,倏然倒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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