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山屏似乎早就料到郑彬会提出这个问题,“郑队,光是现在身处这间屋子里的人,都‘知道得如此详细’。”
冷淡的语气和几乎同时给出的回答显得有些咄咄逼人,郑彬拧眉:
“贯检,你在暗示是我们内部人作案吗!”
“所有的可能性都应该被考虑,办案警察、线人、污点证人、能接触到案卷的检察官,我平等地怀疑所有人。只不过目前看来,办案警察的可能性似乎相较更高一些。”
说话时贯山屏不加掩饰地盯着郑彬,用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睛。
“你居然连我都怀疑!”
郑彬这下被彻底激怒,一拳擂在桌上。
会议室的人俱是一惊,只有检察官依旧面色不改。
这人还真是多疑,王久武心想,连郑彬都要列入怀疑对象,而且居然不惜故意出言挑动,就为了观察对方神情变化。
贯山屏是个威胁,这句话在青年心里又重复了一遍。
他有些好奇那边紧张的局势这下该如何收场,不过会议桌上并没有进一步爆发冲突。
毕竟是在办公场所,一队长实在不好发作,只能强压下怒火。他把指节捏得啪啪作响,稳了稳情绪,才继续说道:
“三个学生三条人命,破案的关键期,我不可能为了几个没有实质证据的猜测推翻现有的侦查思路。碰头会就开到这里——贯检,破案还是交给警察,检察官做好检察官的事情!”
“我也只是给出建议,虽然我个人坚持认为应该调整侦查思路。”
像是感知不到对方的怒气,贯山屏翻开会议材料,平静地接着陈述:
“我有几点疑问。第一点,每次抛尸都能身处死角避开监控,说明这个凶手相当熟悉校园环境,如果他真是‘疯信徒’,那么他不是伪造身份成功混进了东大、就是经常于附近出没。但我刚才看报告,自警方展开拉网排查工作以来,筛选出的所有符合‘疯信徒’可能特征的嫌疑人均已排除,也即是没有这样的人存在,这点你怎么解释?”
“什么解释,下一步警方要扩大拉网范围!”
“好。第二点,三起案子的受害者体内均检出了麻醉成分,这是以往案子里从来没有过的特征,而之前被‘疯信徒’杀害的人身上的抵抗伤,在这三起案子里却没有出现——凶手不是以蛮力制服受害者,力气显然比不上‘疯信徒’,请继续解释这点。”
“十三年了,”郑彬冷笑了一声,“我都从二十一岁变成了三十四岁,难道疯子就不会老?”
检察官叹了口气。
“郑队,你为什么就不肯承认继续寻找‘疯信徒’只是浪费时间浪费警力,凶手并不是‘疯信徒’。”
“凶手就是‘疯信徒’!”
“第三点——”
“散会!”
贯山屏表情不甘,但他看出郑彬现在听不进自己的意见,最后还是放下了手里的资料。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显然也发现了一队长与检察官之间分歧严重,对此忍不住有些议论,不少人面露担忧,只有王久武脸上还挂着微笑。
没有实质性进展的碰头会,真是个好消息。
把报告还给顾怀天,基金会顾问拎起手提箱,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讥讽的弧度把握得难以察觉。
然而刚走出屋门几步,他就突然被人叫住。
“留步。”
拦下王久武的俊美检察官没有给他疑惑的时间,直白开口问道:
“王顾问,我在会上没有听到你发言,请问你的观点?”
没料到会有此番询问,基金会顾问只好公式化地回答,“结论需要立足实际。现在我们手头持有证据实在有限,等到贵地警方乐于分享线索,我们定会及时梳理制成报告,到时自然也会送到您手中一份。”
青年说完微微躬身,正欲离开,却二度被挡住去路。
贯山屏因为王久武的消极配合微微蹙眉,神情中的一点不悦叫人心底微颤。此刻已近黄昏,斜阳西霞,落日的阴影加深了他本就精致的五官轮廓,愈发显得这个男人皓雪玉琢。见那平素稍欠血色的薄唇被窗外夕阳涂抹艳丽,王久武竟一时看得忘记挪动脚步。
“推测即可。”
清冷语气驱散了青年说不明晰的杂念,检察官直视着他的双眼,“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
见贯山屏不知为何态度坚决,王久武飞快思考,决定以退为进:既然一时无法突破郑彬,不如转从他人入手,间接掌握警方侦案动向;这个贯山屏或许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但先搞好私人关系总不会错。
“您抬举,仅有些个人拙见,愿受指教。不过站在这里说不太方便,也到了下班时间,不好耽误贯检您休息,不如找个地方坐下,边吃边聊?”
贯山屏面色稍露为难。
王久武还以为他要拒绝,却听这个男人说道:
“东埠警局食堂只能刷卡就餐,你和我现在去申办饭卡,最早也得明天才能拿到。”
青年一愣,然后没忍住轻声笑了出来:
“请您吃饭怎么能在食堂应付呢。这样,您定个饭店,回会议室稍坐片刻,我叫车接您。”
“用不着,我开车来的,过十分钟你到楼下。”
说完检察官就走了,没有听他多客套几句。
——也罢。
虽说这人态度并不客气,情况也和自己预想的不太一样,但好歹还算领情。王久武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决定照做。
身后即刻传来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基金会顾问转过身,正看见郑彬走出屋门。原本紧跟在他后面的顾怀天似是觉察气氛不妙,悄悄站到了稍远的地方。
“看来你给贯检留的印象挺不错,”郑彬环抱双臂,扬起下巴,“未免太不错了,我跟他公务往来这么多年,于公于私总该请几顿饭,贯检可一次都没答应过。”
“您有什么事吗?”王久武平静问道。
“没什么,当我好心多嘴提醒一句,和贯山屏接触注意点儿分寸。”
王久武皱眉。
郑彬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嘴角一挑,摆了摆手,半调侃半认真地甩来一句:
“一个‘疯信徒’已经够令人头痛了,我可没多余工夫跟什么基金会解释他们顾问是怎么出的‘意外’——来东埠一趟不容易,留条命回去。”
作者有话说:
开会是社畜工作的必要环节,不得不品尝。
第10章 猎食
东埠警局楼前的临时停车场在下班点还是满员,王久武按照约定时间下楼,没有看到谁摇下窗招呼他上车。观察了一会儿,青年走向一堆SUV中停着的一辆轿车,然而是旁边的黑色吉普在他经过时发动了引擎。
一路上坐在后排的王久武几次试图同贯山屏攀谈,对方却一直紧抿唇角专注开车,他也就渐渐放弃搭话。夜色翻涌,汽笛嗡鸣盖过了气氛尴尬,于是借着无人干扰放松出神的时间,王久武在脑海里重新回顾了一遍下楼前发生的事情。
趁郑彬不注意,顾怀天跑来和他嘀咕了几句。从这个实习警察口中王久武获知了一条信息,准确来讲,是一条八卦——
“有个姓贯的检察官一直遭人纠缠,不少追求者行事偏激,害得许多人不敢同他私下往来。”
郑彬甩给他那番话的时候,王久武并没往这方面想。不过凭贯山屏的长相,会招致如此是非,他倒也没多惊讶。真正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那个江河清,似乎也是众多疯狂追求者的其中一员。
“我猜我们郑队指的就是这个,”顾怀天不太确定地说道,“听起来很假,但林队确实和我们八卦过——他们四队就负责江河清的案子——我希望只是以讹传讹,不然贯检太倒霉了,郑队说江河清是个头脑清醒的疯子,什么都干的出来。总之在东埠,小心谨慎一定没错,您多留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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