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眼的青年撤身,习惯性地又往下压了压帽檐。
一个声音叫住了他,“王顾问?”
咨询师那副好嗓音,只要听过一次,任谁都会难忘。王久武动作自然地转回身,先行发问:
“凌教授,你怎么会在这里?”
若不是有一身银灰西装三件套,以及那显眼的一头银发,在黄昏下,那人黝黑的肤色真是令他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仿佛逆光的剪影一样。
“我听说找到了杀害我学生的凶手,就过来看看,”凌凛象征性地弯了弯唇角,其实并没有在笑,“本以为是什么恶徒,结果竟然也是东大的学生——真的是他吗?如果真的是他,年纪轻轻前程似锦,为什么要走邪路?何况大家同学一场朝夕相对,怎么忍心下此毒手。”
他说着便叹了口气,似乎显得有些夸张,但王久武能看出其中没有演戏的成分,这个人是真心为此哀惋。
赵成鸣不配。
当然在凌凛面前,王久武不会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跟着他的话默默点了点头。
“对了,王顾问,”对方问了一句,“你不进去看看吗?”
“看情况郑队他们已经勘验完现场,估计不会有遗漏,用不到我。”
“是吗。”凌凛会意一笑。
一般而言交谈中进行到这一步就意味着对话已经结束,王久武也无意多留,同凌凛道了声别便折往另一个方向。然而心理学教授这时候却表现得如同读不懂人心,在王久武已经走出几步的情况下,又不识趣地凑了过去。
“个人意见,我觉得你还是再谨慎些为好。”
他抛出的这句话莫名其妙。不过王久武并没有表露自己的疑惑,而是选择将它视作一句简单的客套,礼貌性地应了一声。
对方显然对这种反应不甚满意,紧接着又抛出一句:
“毕竟还要和郑彬长期合作,万一被他发现了什么,岂不是对你不利?”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落日夕阳的映衬下,愈发显得似有魔力蕴藏。渐暗的光线模糊了凌凛五官的轮廓,令王久武无法辨认他目光中的高深莫测是确有所知,还只是无聊的心理把弄。
许是有意而为,凌凛本就站在离警戒带不算远的位置,说出这么神鬼莫辨的话时却没有压低音量,再加上那头显眼的银发,值守现场的几个民警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向这边观望。
对面的人立即行动,假装是站久了活动腿脚,背向警戒带,几步横插进民警们的视线,用自己的高大身形挡住了凌凛。
“如果郑队真的又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我作为昼光基金会的顾问,自然要倾力协助他展开侦查。或许过程确实会相当艰难,但因为我来东埠之前就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所以没有‘对我不利’一说,谢谢您的关心——对了,您在东大授课,又和学生们关系良好,如果有听说什么新线索,还请您不吝告知。”
褐眼的青年刻意曲解了凌凛的意思,以同等音量作答,并且将话题引往别的方向。
“那是自然。”细长眉目,上挑的眼梢,就像一只狐狸在笑。
尽管没能如愿以偿看到王久武慌乱的模样,银发的男人却并不觉得失望,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你确实不错,我很中意。”
然后他便不再纠缠,爽快地挥手作别,径直走进东大西侧门。
王久武刚想放松紧绷的神经,腕表突然一阵震动。
【任务报告 通过 任务结束;
归队申请 驳回 解释如下——“595与Carnivore暂留东埠,等待下一步指令。”
备注:以上内容已由137审定,不得更改、撤销,请无条件执行】
作者有话说:
尾声短一些是很正常的,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
还有一个尾声(二)这卷就结束了!
不得不说连搬二十几章存稿是真的枯燥,不过也挺有成就感!
哦对了,如果我把文案里的“王久武”改成他的代号“595”,是不是点击率能高一些hhh
第24章 尾声(二)
数日后,东埠湖畔公园。
人工开凿的湖泊无甚自然景趣,在深秋时分尤是如此,禽鸟南飞,鱼虾潜息,岸边杨柳凋敝,沉沉一片死气。公园游人因此大减,每天只有三五老人清晨于此打打太极。
所以江河清挺喜欢这里。
对他来说风景好坏并无所谓,废弃厂房亦或是幽暗深林,只要能暂时远离人声烦扰,他都可以欣然前往。而且,身在无人之处就意味着不必遮掩容貌,江河清乐得暂时摘掉墨镜口罩。
最近需要他操心的事有点儿多,烦琐的人际往来令江河清身心疲惫,还有个扶不起来的蠢货惹他生厌,于是今天江河清特意挑了个人最少的时间,到公园围着小人工湖跑了几圈,好好地清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
当然,这一趟也不全然是为了散心。
青年从口袋里取出手帕擦了擦汗,顺手把一同带出的电子表戴到腕上,瞄了眼时间,慢悠悠地晃去了约定的地点。不出所料,四周别无人影,交易对象放下他想要的东西便离开了,想必是一秒也不肯多待。
江河清对此表示理解,毕竟警服在身,却要受他救济,传出去可不只是坏了名声这么简单。
关大海,从警将近二十年,在东埠警局也算得上老资格法医。
因为这人形貌突出,江河清甚至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熊一样的法医和被叫作狐狸的恶徒,在咖啡馆对面而坐,和平得如同老友见面。
“这可不是贿赂,关法医,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
尽管对面坐着的高壮汉子一拳便可将自己捶翻在地,而且只要他想自己就只能束手就擒,江河清还是在遮面物下笑得轻松愉快,把一张银行卡推到那人面前,“密码就写在背面。我以业内信誉担保,里面的钱很干净,即刷即用,没有人会怀疑。”
金钱攻势行之有效却过于原始,所以江河清并不爱用,不过既然天赐良机,他也就没理由多找麻烦。关大海会接受自己的“帮助”,他的这份自信来源于对方的窘境——唯一的儿子身患重病,仅凭法医那份微薄工资,根本填不满巨额医药费的无底深渊。
果然,自尊与正义感令关大海扬手抓起银行卡,准备全力扔到对面的人脸上。然而想到里面的金额,再想到重症监护室里的儿子,绝望的父亲最后还是动摇,默默将银行卡揣进兜里。
“不必有心理负担,”见法医神情痛苦,江河清宽慰了一句,“我不会提太过分的要求。”
结果他还真说到做到,与关大海交易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东西。
第一次,江河清要的是前往某个现场的路上警车轮胎沾的土泥;
第二次,江河清要的是某个抛尸现场附近百米盛开的半丛野花;
第三次,江河清要的是某个室内现场墙上自然剥落的一块漆皮;
……
江河清许以高额报酬,要求关大海交易的却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东西,简直像个为了照顾对方自尊所以百般寻找捐款理由的慈善家。
——他当然不是。
世人都知晓温水煮青蛙的道理,他也不会一开始就将关大海丢进滚烫的沸水。
土泥,野花,墙皮……东西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离核心现场越来越近。
所以这一次,几天之前,于东大西侧门附近的那间老屋里,尽管不清楚江河清要这个来做什么,关大海还是按照他的交代,在将尸体装入裹尸袋的时候,藏起了赵成鸣上衣内口袋里那条口香糖一样的东西。
随手捡了根枯枝,江河清拨开垃圾桶后的那堆落叶,挑出关大海留的布包。
布包外面密实地缠了好几十道细线,还打着死结,透露出一股心虚。青年就近寻了处落灰较少的石阶坐下,对着无甚看头的湖景,悠闲地解着线头。如他所料,“口香糖”包装上的折痕与他做的小记号对不上,看来关大海并没有全然放下警惕,偷偷验过了这条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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