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哪位先生?”
越过侍者的肩头,褐眼的青年抬眸朝舞厅中张望,确实看到不少向这个角落投来的目光。这不算可疑,毕竟此处有贯山屏伫立,但诸多视线交织在一起,着实无从分辨哪道是别有用心。
白衣侍者也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仅是微鞠一躬:
“还请您不要浪费那位先生的好意,尽情享受这个夜晚。”
再拒绝下去恐怕就要引人怀疑,王久武依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亚历山德罗先生也执起另一支高脚杯,金黄酒液消失在他唇舌之间。
待侍者转身离开,王久武立刻假装掩唇咳嗽,将吸饱了酒的海绵吐到手中。尽管大部分酒液都被海绵吸收,他的舌尖还是尝到了开胃酒的味道,苦涩腥辣,令人作呕。
“贯——先生,”青年对身边比肩而立的男人说道,“您那块海绵也吐给我吧,我一并处理。”
贯山屏一时没有反应。
“先生?”
“我,呃……”
语气中明显的窘迫,检察官尴尬地将脸别到一旁,“我刚才……不小心咽下去了。”
“……”
“……抱歉。”贯山屏小声说道。
基金会顾问低头看了眼腕表。
好好调整过心绪,王久武重又露出温和的微笑,宽抚贯山屏道:
“毕竟您没受过相关训练,失误难免,错不在您,主要怪我没提前预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海绵无毒,到时候会自然排出,我只担心您随之一起喝下的酒——”
他看着检察官的脸颊与耳尖,那里现在也有抹玫瑰色,只是比出现在妇人脸上的兴奋红晕浅上许多,“您身体感觉有无异样?”
“还好。”
指尖轻轻搭在唇上,贯山屏的表情似在回味,“带果香甜味的烈酒,味道其实不错,就是度数偏高。我戒酒很多年了,突然喝上一杯,稍稍有些不太适应。”
王久武看到男人另一只手无意识按压在腹部。
“我去给您拿些吃的,压压酒劲。”
青年说着转身,刚想朝邻墙摆放餐点的长桌走去,却愕然发现被人堵住了前方去路。
一个女孩,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看骨相年龄不到二十岁,女孩大概是今晚舞会中最年轻的宾客。借着周遭舞鞋踏于地板的清脆声响掩护,她不知何时悄然来到他们旁边,娇小的身形脚步轻巧得连王久武都没有察觉到她的接近。礼服裙被裁剪成适合跳舞的过膝长度,透着一股属于她这个年龄段的活力与叛逆,不过女孩此刻正端庄地直挺腰背,矜持地绷紧唇角。女孩自然也是个混血儿,金发碧眼的相貌乍一看竟与孙雅薇有几分相像,不过她还没有习会化那种精致娇美的妆容,只能放任细小的雀斑撒在自己的鼻尖——比起“漂亮”,或许“可爱”更适合用来形容这个小姑娘。
目光与陌生人相触的一瞬,王久武条件反射地警惕紧张。
但在看清女孩跃跃欲试的表情与紧张攥住裙边的双手之后,他恍然大悟。
“先生,”青年向后凑近检察官耳侧,“我想这个小姑娘是想和您跳一场舞,却不好意思开口说话。”
此时舞会已正式开场,伴着热烈的舞曲,舞厅中十几对舞伴相拥旋转,欢快的舞步令人眼花缭乱。
“您现在的身份是参加舞会的宾客,其他人都在跳舞的时候,您站立不动,会显得很突兀,”王久武继续建议,“那个小姑娘看起来并没有恶意,有我盯着,您放心去吧。”
他话未说完,检察官眉心又起小丘。
以为这人心下不愿,王久武刚想找个理由代为拒绝,却听得对方有些为难地回应:
“我没想到居然真的需要跳舞。”
“嗯?”
“你知道的,我,从小一直很恐惧这种场合,”用拇指压住其它四指指尖的轻颤,贯山屏低声说道,“我没跳过舞,更没和别人一起跳过,只在今早抽空看了几段华尔兹教学视频……会露馅的。”
“我明白了,”王久武理解地点了点头,“那您在这里稍等我一会儿,我去拦住她,顺便看看能不能有机会给您做个示范。”
另一边,长着小雀斑的女孩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深吸一口气,准备朝王久武走去:
“请问——”
她还没来得及迈步,见褐眼的青年恰好也在向自己走来,后半句“可以赏光跳一支舞吗”就这么卡在了女孩的喉咙之中。
而用高大身形挡住后方俊美男人的青年却未察有异,侧步走到她的面前,微微欠身:
“可否请您共舞一曲?”
他绅士地伸手,作出请舞的动作。
作者有话说:
老贯也不是什么都擅长,我觉得这样才真实。
然后下一章我就要写点儿矫情的东西了,希望大家看完不膈应人,下章标题是“共舞”,共舞什么的,当然不只指的是老王和小姑娘跳啦!
至于下章什么时候更新?
再说!
第140章 共舞
“我的,我的荣幸。”
矜持的回答难掩语气中的兴奋,女孩搭上他伸出的左手,走过一个优美的半圆弧圈来到青年身前。婉拒了前去舞厅中央的提议,王久武有意往人少处挪动几步,方便贯山屏看得清楚。伴随新开始演奏的一首舞曲,两人起舞,轻盈的身姿宛若风中摇曳的花叶。那边舞曲节奏明快,这边翩飞之蝶结伴,不多时便引来宾客驻足静静欣赏观看。待这一曲终毕,青年不忘绅士地抬高手臂,助女孩灵巧地旋转回身,完成漂亮的谢舞礼仪。
尽管只有短短一小节,女孩仍跳得十分尽兴,同样的玫瑰般的兴奋红晕爬上了她的额头两颊。又快活地原地转了一圈,女孩随后朝王久武行了一个屈膝礼,“谢谢你。”
褐眼的青年屈臂腰际,微鞠一躬还礼,“是我谢谢您。”
他的回应让女孩十分开心,她很想再邀他跳上一曲。但看出王久武无心继续后,女孩最终没有开口,略带遗憾地颔首作别,一步三回头,直到被从舞厅另一侧簇拥过来的同伴围在中间。
王久武则舒了口气,一边恢复“保镖”状态顺理成章地警惕四周情况,一边快步返回贯山屏身旁。
“她舞步很熟练,舞曲节奏对得极好,除了可能经常参加这种场合之外,也可能是提前做足了准备,恐怕这场舞会早有筹划。”
青年压着声音,讲到这里时,不由面露惋惜,“多可爱的小姑娘,希望她只是来参加舞会,不要和沉海秘社扯上任何关系才好。”
“但愿她不知内情。”检察官轻叹附和。
“对了,”王久武接着想起自己与女孩共舞的另一目的,“您大致看会了吗?”
对方的回应迟了几秒,“……没有。”
“也是,那首舞曲对应的舞步的确有些复杂,”王久武略加思忖,“一般来说舞曲会一快一慢交替着来,我等会儿再去邀请一位女士,重新给您做一次示范。”
身旁的男人突然生硬地开口,“不用了。”
“不需要吗?”王久武不解地望向贯山屏。
“不。”
深郁的眸色因其上蒙覆的水雾而朦胧不明,俊美的男人面有几分醉态,眼下颊边红晕泛起,犹如扫了一层胭脂淡彩。似是因为酒精的麻醉,检察官的态度甚至比平时显得更为坦率,直言不讳:
“看你示范,多少次也不会有太大效果。”
“啊?”王久武心下一凉,“请问我哪里出错了吗?”
贯山屏这次没有回答。
——他意识到自己不知作何回答。
他该如何回答?他是因为那杯带着果香甜味的烈酒微微醺醉,可应不至于被几口酒精夺去思考能力,乃至全然失了方寸轻重。他能怎么说?总不该真就对青年坦白心迹,直说“我不想站在一边看你和别人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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