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这种光影变化代表着什么,王久武眉心一跳。捂住他嘴巴的那只手,也因紧张施加起更重的力道——
洞外的不速之客压低了手中的光源,影影绰绰跃动的焰光由是离开洞壁,像只嗅探犬般,开始沿着地面打圈。
有几次,它朦胧的边沿甚至已擦蹭过洞中两人的手脚旁边。
只幸好,应该是贯山屏之前有尝试搬动过王久武的缘故,他们现在并非身处稍显空阔的溶洞小厅,而是伏在接近角落的一片石笋之间。石笋投下的阴影悄悄藏起了他们的身形,令那团模糊的焰光只是堪堪路过两人身侧,却不能继续一探究竟。
几个来回之后,嗅探犬似的焰光一无所获,垂头丧气地退出了溶洞。
提着光源的人似乎也无意亲身深入。脚步声再度响起,返归来时的方向,这次渐行渐远。
黑暗,以及几不可见的荧光,重新回到了这个洞穴。
确认不速之客已提着光源离开后,又过了几分钟,检察官才谨慎地从青年身上慢慢爬了起来。“啪”的一声轻响,他打亮另一只手里一直紧握的电筒,刺眼光芒迸出,即刻将两人围裹进炽白的空间。
王久武认出这正是自己昏厥前所看到的明亮光柱。
条件反射抬手遮挡,青年快速眨眼适应四周突然的光亮。于洞壁反射出的瑰丽光彩之下,贯山屏那令人眩目的俊美容颜,此刻真切鲜明地呈现在他面前。
却又是王久武从未见过的状况。
取代他看惯了的制服与大衣,那件深色冲锋服穿在男人身上显得版型生硬,突兀冲淡掉检察官本有的几分文气。厚实的衣装衬得这人比平时健硕许多,腰间的工具带更是勒显身材,好一个蜂腰螳臂。如若不是肤色过分白皙,贯山屏乍一看简直像个常年在外的探险者;就连颧骨的那两道伤疤,此刻也颇像岩石割砺出的刮痕,俨然似佐证他经验十足的标志。
然而,尽管贯山屏手里拿持的确实是探险专用的强光手电,工具带上也像模像样地挂着防水袋与登山绳,真正内行的王久武还是一眼识出他这一身净是些临时拼凑的装备。“这次的幻觉为何如此业余,”褐眼的青年腹诽,“怎么会有人用冲锋衣代替连体服,蹬着登山鞋就敢探洞!”
不过,外行归外行,防水易干的外套衣裤、仔细扎紧的袖口裤脚,显然比起先前被大雾围撵狼狈不堪的王久武,检察官还是能算得上准备十足。
随手将额前垂着的几绺湿发捋开,贯山屏转目戒备着洞外的风吹草动:
“是沉海秘社的使徒巡逻到了这边,附近可能有他们的驻点,我们——”
他向王久武解释起刚才的状况,却没有听到回应。
王久武正合衣一脸警惕地望着他。
这一幕令贯山屏蹙眉,但他很快便想明悉个中缘由,无奈地轻轻摇头。“你现在是清醒的。”拧暗手电,贯山屏走到王久武身旁,慢慢坐了下来。
扯散衣领,检察官牵起青年的手,抵在自己颈边。
温暖的体温随之传来,王久武的指尖触到了生命的节律。尚未完全平复的心跳,令贯山屏的脉搏些许凌乱。
他的领口隐露出一痕白色,是绷带的边缘。
“我在。”
“……贯检!”
蓦地确认眼前之人并非幻觉凝成的人形,王久武欣喜之余,不免有些疑虑困惑,“这,您怎么会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抬指在自己唇上点了一下,检察官示意青年静静听自己道来。
……
……
混着血红的黑暗在灯光下退却,躺在病床上的俊美男人闷哼一声,睁眼后第一反应看向自己身侧,却未能对上他所挂心的那双褐色眸眼。守在他床边的是和郑彬一队的年轻警察,贯山屏过了几秒才认出那是小亓。他接着发现小亓一直呆呆地望着自己,不免皱眉。
对方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贯检,您、您醒啦?”
结结巴巴地问候,年轻警察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仓皇拿出手机,准备将检察官苏醒的消息告诉郑彬。
“停手!!”
突然一声厉喝,惊得小亓从凳子上弹起,险些摔了手机。
他看到病床上的男人半靠着床头,他头一回见检察官露出如此严厉的神情——那因怒意横挑的眉,刀锋一般割进人心。想问原因又不敢问,小亓讷讷地捧着手机,语气慌乱:
“贯检,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对,您告诉我我马上改,千万不要跟我们队长告状……”
贯山屏见状却是一怔。未曾想到自己这一吼居然真会把人吓得不轻,检察官抿唇,对小亓软下语气:
“亓警官,请坐,我只是想先和你确认一些问题。”
“您、您问。”局促地坐回凳子,年轻警察仍有些心惊。
“你们是否已经抓获‘灰新娘’和雷娅?尤其是雷娅,她很关键。”
谨慎地复查自己收到的消息,小亓随后摇了摇头。
“你们没有搜查内馆?”贯山屏追问。
“搜过,我们到的时候特意兵分几路同步搜查,但除了舞厅外,馆里其他位置空无一人。”
年轻警察脑子很快,刚答完便反应过来,“嗯……贯检,听您的意思,莫非那两个人来过辉公馆?这事我们队长知道吗?”
话至嘴边,贯山屏愣是给咽了回去,生硬改口:
“没有,我只是随口一问。”
面对小亓投来的疑惑目光,检察官佯装不适,重新躺回床上,还特意交代他暂时不要把自己醒来的事告诉郑彬。作出一副需要闭目养神的样子,贯山屏抬手挡在自己眼前,实则开始专心整理自己的思绪——
显而易见,雷娅和“灰新娘”,还有一大群使徒,一定去了某处。
虽然不知专案组是在何时赶至,但贯山屏猜想应该是与那帮人先后撤进内馆的时间相差无几,再加上辉公馆只有一个院门出口,按理说,如果有人离开公馆,守在院外的专案组绝对会有所发现。但听小亓的意思,郑彬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沉海秘社这几名重要人物进过舞厅……
在专案组布控前,那帮异教徒就已在内馆等候舞会开场?
有可能,辉公馆反常地闭门歇业,或许就是为了避人耳目。
直到现在,雷娅和“灰新娘”她们仍躲藏于辉公馆某处?
不可能,人数太多,此外郑彬也会下令细致搜查整个地方。
——她们肯定已经从辉公馆撤离,并且没有惊动专案组。
以此作为思路开端,贯山屏接着在脑海中推演,找寻起能解释这一矛盾的答案。
他先是快速回忆了一遍舞会的情形,可惜暂无收获,便遵循以往经验顺着时间回溯,重新梳理自己掌握的信息。这个过程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回忆到昨日与孙跃华的密谈时,检察官心念一动,想起那个男人曾说过一句:
“不知是在何时,包厢中竟凭空多出了两个人。”
自然,人不可能凭空出现;同样,人也不可能凭空消失。
这一瞬间,贯山屏想到了,起码存在一样东西,既可以解答她们为何可以悄无声息来到水母厅,也可以解答她们为何能绕过院外的专案组从公馆撤离。
暗道。
既然舞厅都是为那诡怪仪式特殊设计建造,辉公馆中另外修有暗道一事,也不足为奇。
暗道——管道。
由职业病而来的强迫性思维,令检察官无法满足于只寻到这么一个简单的答案。几乎是某种条件反射,他下意识就用词汇联想的方式拓宽思路,竟因此额外解答出另一个让他耿耿于怀的疑问:
“穿过舞厅的那道阔宽水流,究竟来自何处?”
彼时贯山屏猜测是馆方提前拉来成吨海水,储蓄在内馆水池之中。现在,他又找到了一个新的解释,即是经由管道引水。
不过,修建如此一条自东埠湾至浒邳区、几乎横跨整座城市东南部的管道,这样大的工程量,外界不可能毫无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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