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你先告诉叔叔,屋子里除了你和这个阿姨,还有没有别人在?”
女孩摇了摇头。
褐眼的青年确实也没发现屋里还有第四人存在的痕迹,便反手掩好门,接着又问:
“囡囡,现在跟叔叔讲讲发生了什么,好吗?”
他语气极尽温柔,但贯水楠还是一瘪嘴,当场给他掉了几滴眼泪下来:
“今天我正上着课,突然被要求交出挂在书包上的小熊……然后,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人,说有件事想让我做,就把我装进车里带出了学校,还给我抹了脸、换了一身衣服……”
“别害怕,叔叔在,你现在安全了。”
听到女孩委屈抽噎,王久武软语安慰,却没有走向她,而是先去查看起刘蓉的情况。
圆睁一双死鱼眼,中年妇女定定地望着天花板,不时还有涎水从她唇角滴落。这人双臂软垂,两腿向前平伸,肥胖的身躯沿椅面滑坐半截,若无卡在后颈部的椅背支撑身体,大概已摔坐在地,跌成一滩尚具人形的烂泥。
这个姿势怪异而难受,如果不是彻底失去意识后恰巧架在椅上,恐怕没人能坚持这么久。
基金会顾问在她面前招了招手,效果如同在检测一张照片是否会有眼球反应。
于是王久武确认了刘蓉并非在演戏。此刻正被他验看的,真就只是一具中空躯体。
好在还有脉搏,也暂时未见呼吸中断。
青年收回轻按在妇女颈侧的手。
而另一边,女孩像是在他的安抚下重拾了勇气,又接着刚才中断的地方开始述说:
“之后,那个人在路边的招工市场挑了一个给钱就干的人,自己隐藏起来。被雇的人按那人的吩咐,假称是我的爸爸,编了个类似躲仇家的理由,逃过了查验身份证的环节;刘姨只顾着数塞进她手里的票子,根本懒得管究竟是什么情况……就这样,我被送进了育儿堂。”
“那个人为什么要把你送到这儿?”
王久武边问边蹲身拾起刘蓉的手机,按亮屏幕,发现所停留的拨号界面上已按出了报警电话的号码,却没有接着将电话打出去。
——妇女在按下呼叫键前,要么是瞬间被完全制服,要么是瞬间陷入昏迷。
见她衣衫整齐,没有挣扎反抗的迹象,青年很快排除了前者,不由蹙眉思索,这么一个身上并无明显外伤的人,为何会突然失去意识?
心念闪动,他俯身翻开刘蓉的眼睑。
但见她瞳孔涣散,下睑结膜紫绀,眼球表面密布细小的出血点。
“落海”?!
“囡囡,你知不知道——”
王久武直起上身,刚想询问在刘蓉身上发生了什么,却听到一连串轻小足音响起,紧接着一具娇小身躯就朝他扑了过来。
基金会顾问正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险些条件反射一脚踹去。
幸好他及时反应过来,顺势蹲身,接住扑到自己怀中的女孩。
“不怕,不怕,坏人不在了。”
他想抬手抚拍贯水楠的脊背,又意识到这个动作太过亲昵,只得将手放在膝上,由着女孩环抱自己项颈。
女孩肩膀轻颤,声音也有些发抖,好像是在抽泣:
“那个人说我可以用小孩子的身份作掩护,而且又熟悉环境,论起混进育儿堂,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我找到了一些那个人想要的东西,但没来得及带出来就被发现了,为此还倒霉地挨了几下……”
“所以你的脸,是那个人打的吗?”王久武攥拳。
贯水楠摇了摇头,细软发丝轻轻蹭着他的颈侧。
“不是他?”青年声音沉了下来,“囡囡,你别怕,叔叔会保护你的,就告诉叔叔,那个人是谁?”
“真不是那个人打的,因为……”
“因为?”
“因为‘那个人’——就是我啊。”
他的怀中蓦地爆发出一阵笑声。
见忍笑失败,原本瑟缩的女孩索性松开手臂,后退几步,仰起一张小脸。
“为什么非要假定是有坏人劫持,我不可以是自己来的吗?咱们之前就见过面了,你居然还拿我当小孩子看,实话说,让我有点儿失望。”
“你——”青年回忆起了这个女孩那些过分早熟的表现。
此刻就在他面前,贯水楠眸中噙着的泪花已只剩一些水光,她脸上笑容灿烂有余,掺带几分嘲讽。
王久武跟着站起身,表情变得凝重:
“贯水楠,你为什么这么做?”
“当然是为了查案啊。我既然推出‘熊偶系列案’的凶手是牟爱珊,可不就得来验证一下。事实证明,她宿舍里确实存着不少物证。此外,院里有个叫吴琪的小姑娘,是吴丽娜的三女儿;听别的孩子说,琪琪总是因为想妈妈而情绪低落,所以前几天牟爱珊就送给她一只彩虹小马杯来哄她开心——和吴丽娜曾给琪琪用的那只水杯一模一样。可惜琪琪一直抱着水杯,我没能把它也搞到手。”
边说边小蹦着脚步左右移动,贯水楠不断变换站立的位置,身形轻盈似枝头飞掠的雀鸟——和某只狐狸学来的习惯,防止面前的人会突然发难,将自己一把擒住。
走到办公桌附近时,她停下脚步,戴回手套,从桌上的文件堆中翻出一张纸:
“你们有没有想过凶手为何隔两天才作一次案?因为天地生育儿堂是三人一组轮班制,牟爱珊两天一休息。喏,这是值班表,不知你们用不用得上。”
贯水楠将值班表递向王久武,但对方并没有接到手里。她耸了耸肩,将纸放回桌子,朝他那边滑了过去。
值班表从桌上掉下的前一秒,青年伸手按住。
“等下,你为什么会知道有关‘熊偶系列案’的细节?”他发问。
贯水楠回以轻蔑一笑,随口扯了个半真不假的谎:
“我是贯检贯山屏的女儿,从小跟着爸爸出入警局和检察院,可以说畅行无阻——想看卷宗?趁办公室没人的时候不就行了。”
结果这一笑扯动了嘴角的伤口,女孩话刚说完就疼地“嘶”了一声。
“你脸上的伤,”王久武眉头紧锁,“究竟是谁做的?”
他猜不是牟爱珊。从那个女人的表现和孩子们对她的称呼来看,她很喜欢小孩子,总不至于对贯水楠下这么重的手;而就算是在翻查宿舍时被逮个正着,贯水楠也不会傻到老实交代自己在找杀人的证据,给别人递一把灭口的刀。
“别问了。”
女孩别开了脸,不详,似乎并不想多谈,“谁做的已经不重要了,现在这伤只是个提醒我下次不要再犯同样错误的‘纪念品’。”
熟悉的词让王久武眉心一跳。
他接着问:
“那你又为什么要用我的名字?”
“嗯?你是不是在怀疑我搞的这一出,就和我挂门外的红领巾一样,是勾你过来的诱饵?”
贯水楠掩唇,“如果我说不是呢?‘王久武’可是个超级大众化的俗名,你怎么这么有自信指的是你?”
青年无语。
“哈哈,不逗你了,就是用的你的名字,毕竟我总不能用我爸的名字,”贯水楠咧嘴,这次笑的幅度小了很多,“本来想随便编一个的,但转念一想,既然你利用过我一次,我干嘛不趁这个机会讨回来呢。”
王久武一愣,“我利用过你?”
女孩用手撑住办公桌,向上一跳,毫不在意地坐到了桌面上,让自己的视线再次与青年同高。
“这么快就不记得了?”贯水楠讥笑。
作者有话说:
基友:老王形象咋变了,怎么从一开始的“神秘、来头不小、好像还有些手眼通天”,变成了落在猫猫窝的仓鼠。
我:全靠对手衬托,什么叫小江,哪个叫囡囡,都是东埠带恶人,可不就给老王唬得一愣一愣的。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