翘刀的声响一路尾随他走到乌骨的身边。他面色沉重地上了马,身后的符燚看了看后方不远处被捆着的岱钦,见人老老实实绑着,上前几步和他并肩征询是否即刻启程。
少年抬头看了看悬挂着金乌的蓝河,炙热的阳光金灿灿散射着整片湛蓝,点点洒在肌肤上,却没让人感觉到暖意。
勃律收回目光,手下攥紧乌骨的缰绳,扬声喊道:“出发!”
随着一声令下,营地里的兵开始策马往外整齐迈步。穆格勒的将士们个个腰佩弯刀,座下的马驹均是草原上的良种,可以日奔千里,亦可以和主人一同上场杀敌。
小殿下手下的兵宛如涛涛浪潮,仿佛正一步步逼近敌面的领域,试图一举冲垮岸线。
阿隼一直站在帐口张望着,直到所有兵马都出了营地,再也瞧不见踪影的时候,他才缓缓松开紧握在手心中的兵符。
摊开手后,若是拿起来瞧上瞧,会发现掌心尽是被兵符的凸起和棱角磨出的通红。但阿隼并没有察觉,他定定站在原地,一站就是遥望良久。
午时一刻,勃律他们如约抵达昭仑泊东北外的五公里处。此处是昭仑泊和哈尔巴拉地盘的交界地,四周空旷无边,没有人烟,没有鸟禽,此时此刻连风息都没有,寂静无声。
乌骨对这种诡异的寂然感到一丝急躁不安,它低低嘶鸣着晃动着头颅,却没有带着少年挪开一步。
勃律和哈尔巴拉交涉带了不到两万的兵马,人数上远比侦察到的哈尔巴拉的兵要少,但他在后方昭仑泊内留了八千,且东面达来率领的豹师也有将近五千,此刻应该已经到了营地里,若突生变故,看见他们的哨箭和哨烟,可以及时增援。
不久,勃律半阖住眼,看到了不远处的地线遥遥过来团团黑影。
少年蹙了蹙眉,听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心中大概有了数——哈尔巴拉此时带来的人马或许比两万还要多一些。
对方而来的声势浩大,勃律看见哈尔巴拉自己的图腾旗帜在半空飘扬,一只昂首挺胸看不出什么名堂的猛兽跃在上面,颇有凶狠的神韵。
勃律视线一转,来到已经停在了不远处领先的男人身上。
哈尔巴拉还是和他记忆中的一样,勾着随时都能把人掌玩手间的胸有成竹的笑,这丝笑里还有些轻视散漫,像是不把他即将要做的当一回事,很容易就能引起对方的羞怒。
在勃律儿时的几年中,对方就像一团深渊,随时能将他吞噬。
勃律在对面浩浩荡荡上扫了一遍,挺直腰板,拉扯绳缰先一步向前迈出几步,停了下来。
哈尔巴拉仔细辨认了一番,见前行的是勃律,不由得闪过一瞬惊讶,但很快,这双在他身上敛着流光的眸子起了波澜,也颇有兴致地驱马前行几步后停下。
哈尔巴拉地目光毫不避讳地在少年身上扫荡,他噙着笑去看少年的那张让他回回都思绪万千的脸,又缓缓下移停留在在他看来仿佛一掐就断的脖颈上,而后笑意放大,视线在其胯间溜转一圈,曲折落在了腰际。
——那里是岱钦说他重伤的地方。
他只一乍眼,视线就从那处移开,重新落回勃律的脸上,扬声笑起来,轻佻的话音在整片空旷的草地上回响:“小勃律,我们又见面啦。”
勃律对此并没有所动,冷着脸孔听他继续说。
哈尔巴拉坐在马背上晃了晃身子,似乎颇为怅然:“我听岱钦说你快要死了,很担心你,不止一次想来看望你。”他话音一顿,耸了耸肩:“可我不能来昭仑泊,来了我就忍不住想带你回乌兰巴尔,日日夜夜都锁在我身边,然后死在我的手上。”
“本以为你这次就这样死了,我还感觉挺惋惜。”他扬扬下巴,示意了下他的佩刀:“但现在看你还能领兵,我就放全心了。”
勃律讥嘲:“真是难为你时刻还惦记着我。”
哈尔巴拉一笑:“不如我们换回自己人,你和我回乌兰巴尔可好?我连你在我帐中的笼子都早早布置好了,你看了肯定欢喜。”
“你出来又摔到脑子了?也不怕哪天把自己摔死。”勃律冷嗤,并不理睬他这些话,朗声质问:“我们的人呢?”
哈尔巴拉笑了笑,始终盯着少年,心情极佳的向后挥了挥手,很快有一人罩着面被押出来跪到他的马前。
勃律打量了一下——这人和那日苏身形相似,穿的又是那日的衣衫,不过上面溅了鲜血,好像已经干涸了。
他没有质疑此人的身份,扭头向后面的符燚说了一句,不多时他们这边便押着岱钦出来了。
岱钦路过马上的勃律时自得地嘲笑了他一番,之后就被人硬踢了腿窝,双腿发软跪到了最外面离勃律两步外的地方。
岱钦挣扎了一下反手捆绑的粗绳,无果,只好抬头眯眼去瞧远处迎面的人影。只一眼,他就知道此人是谁,立即向前蹭了两寸膝盖,扯着嗓子大喊:“哈尔巴拉!快救我!”
“嚷嚷什么嚷嚷。”哈尔巴拉不耐烦地呵斥了声,但很快又换上堆笑,对勃律说:“不急,此次过后下次见面也不知何时,我们不妨多聊聊。”
“回去和你的废物聊吧,他可告诉了我你不少的‘好事’。”勃律言在岱钦,嘴角一弯取笑他:“没想到他知道这么多,是我低估他的价值了。哈尔巴拉,想要我放人,就拿出点诚意。”
哈尔巴拉的冷眸瞬间扫向地上跪着的岱钦,但没破防,扬起马鞭点了点自己前方的人,对勃律说:“你们的人也在我手里,小勃律,你没有和我讨价的筹码。”
勃律不慌不忙,轻笑道:“岱钦在你身边助你除了运输粮草,还做了不少事吧。我猜猜,你突然多了这么多兵,从各个部族笼络兵马,缺少兵刃吧。”
哈尔巴拉立刻凛住神色,但唇边的笑意未减。
“哈尔巴拉,你现在在做什么,我一清二楚。”勃律沉音威胁:“你的人抓的只是一个穆格勒里微不足道的将士,你现在在明,我在暗,这其中的利害你可要想清楚了。”
哈尔巴拉默不作声良久,突然抬了手满不在乎地说:“既然如此,你杀了他吧,杀了他我也把你的人杀了,反正都没什么用了。”
勃律一愣,根本没想到哈尔巴拉是这种反应。怎么都不会想到,他竟然会当场和岱钦撕破脸!
他飞快搅了眉头,暗骂这人当真是疯了。
还没待他开口,前面跪在地上的岱钦就惊恐万状地骂了句,便听他怒不可遏的大喝:“狗日的!哈尔巴拉!你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哈尔巴拉哈出口气,似是无可奈何:“是你太无能了,不仅丢了自己的命,还把我的粮草弄丢了。你回到我手里,也是死,何不现在就让小勃律杀了你。”
“哈尔巴拉!”岱钦怒吼,“你不救我,我现在就把你所有的事告诉勃律!”
哈尔巴拉似是在看丑角,手指随意地搭在腰间狭长的弯刀刀鞘上,抬起食指敲了三响,笑了:“好啊,你告诉他,都告诉他。”
岱钦闻声变了脸色,膝盖摩擦地面忍不住下意识后挪半寸。
他从哈尔巴拉那张面孔中看到了死灭。
他突然心生恐惧,这是从骨子里对生命活跃转而哀亡的恐惧。
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岱钦喉中忽然发出一声低吼,踉跄着站起来,转身就朝身后狼师的兵马里跑去。然而哈尔巴拉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马侧悬挂着的弯弓,呼吸间就已搭上了箭羽,正冲着岱钦的背影直射出去!
勃律在眨眼间的转折里看到了哈尔巴拉射来的箭刃,他勃然大怒,也立即从乌骨身侧抽出弓箭,瞄准划破半空狠厉而来的羽箭,松手射了出去,企图去偏转它的方向。
然而他过急,这一箭并没有使得迎面扑来的箭羽一分为二,而是贴着他上端,擦过箭尾的羽毛,避空朝着哈尔巴拉而去!
岱钦还没跑出三步远,哈尔巴拉的那支羽箭就迅速穿透了他的胸膛,让他瞬息失了生气,睁着眼直直倒在地上,淌出的热血浸湿了一大片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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