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不担心?”阿木尔抓了下头发,很是烦躁。
勃律静静看着他,忽然出声问:“阿隼呢?”
一时间,帐内另外两个人都僵直了身子。符燚始终燃着燎炉没回头,阿木尔无奈之下叹口长气,不太耐烦地挥手随意说:“我们都以为你死了……他一听这,就逃跑了。”
勃律听完沉默了许久,没说话。
阿木尔看着小殿下,犹豫到底要不要把阿隼去战场翻过他尸体的事情告诉他。正纠结着,符燚端着手炉走过来,递到勃律怀里。
他把暖烘烘的手炉揣进被褥中,寒冷的身子瞬间有了一点安抚。
勃律闭上眼睛,十分疲惫:“别把我还活着这件事传出去……”
阿木尔和符燚互相看了一眼,虽然不知道勃律用意为何,但还是应下了。
阿木尔想起一件事:“你被带回来前,二殿下忽然出现,找到小叶铁铊部,把大批族人带回了穆格勒。”
勃律睁开眼,盯着虚无的某一处,无声了良久,才问他们二人:“你们知道……父汗都战死了,他为何还完好无损的活着吗?”
阿木尔惊讶:“你知道大可汗……”
这话他没说完,就被勃律的缓声打断了:“我在乌兰巴尔看见延枭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站在身边的二人稍微一想,就全部清楚了。二人知道了真相,先是由惊愕转为愤怒,最后想起被延枭带回穆格勒的那些族人,不由担忧。
阿木尔想让勃律对现今的情况拿个定夺,可勃律却无意继续和他们说下去。
“这件事情,等明日我再和表兄商讨。”勃律说,“你们不用在这守着我,今晚都先回去吧,我想再休息休息。”
阿木尔把快要脱口的话咽了回去。他踌躇了一会,最后看着勃律叹口气,伸手扯了符燚一下,把人一起拽走了。
二人出了帐子,离帷帐稍远些,阿木尔才放开拖拽符燚的手。他看着男人的脸,想起勃律醒来他那句堪比责问的话,气的一巴掌想呼到这人脑袋上。
但他到底没这样做。阿木尔愤愤撇过头,深喘了几口,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对符燚说:“你不应该对勃律说那种话。”
符燚没吭声。
“你不要把气撒在勃律身上。你想清楚,宝娜的死和勃律没有关系。这几天我也很悲伤很心痛,但现在你想看着勃律也死吗?”
“我们已经给他送进过一次穆勒河了,你难道还要再送一次?”
符燚悲哀地颤声说:“我知道……”
阿木尔静了半响,转身离开,离开前他对男人说:“知道的话,就早点给宝娜送入穆勒河吧,她的灵魂不能一直徘徊在乌兰巴尔的上空。”
漆黑的夜晚下,男人站了许久许久,久到呼吸都变凉了,才迈步回到住处。
谁也不知道,帐中原本已经阖上眼睛的勃律强撑着身子下了榻。他扶着周围物件,一步步吃力地朝桌案上走。那里放着一把宝刀,在他醒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是他丢失在西处战场上的刀。
他不知道这刀子怎么会回到他的身边,但他想了想,应该是阿木尔他们带着人去过西处了。
那也一定见到哈尔巴拉给套上他的兵甲以示混淆的尸体了。
他每走一步就喘一口气,等到站在案边的时候已经大汗淋淋。他吸口气,拿起几面上的刀,退后两步在手上转了一圈。
他看着刀刃,在似是做了许久的准备之下忽然向前出招,哪曾想刀子还没完全挥出去就直接脱了手,重重砸在地上。
勃律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脚下的刀子,又看了看执刀的手掌。他呼吸愈发急促,猛喘一口后他难以接受地趴伏在桌案上,低吼一声,双手扫掉桌上所有的物什。
几个杯盏被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破碎的就如勃律此时的精神。
他因为浮了气,再一次猛烈咳嗽。咳着咳着,他慢慢扶着小几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抠住案腿,无声痛哭。
远在天边的另一人,背着辽阔,一步步远离了这片燃烧他又短暂给予了他温存的地方。他像是行尸走肉般徒步走过草原,不知疲惫的走啊走,途中搭了商人的车马,最终来到东越的边境外。
东越边境与草原相衔,却与最近的部族小叶铁铊部还有段不小的距离。因为离草原近,所以此处来往的不止有来自草原做生意的商人,还有不少逃难亦或是嫁娶于中原的草原人。
阿隼借着商队的车马进了凉州,入城后道过谢,只身寻了一家汤馆要了碗热汤。
他坐在幌子下一口一口喝着,忽然,头顶传下一道极小声的迟疑。
“公子?”
阿隼一怔,顺着声音抬眼向上看。谁知入目的脸自己极为熟悉,是曾经跟在他身边的昌王府亲兵,也是随他征战沙场的另一位副将。
“真的是您!”男人看清阿隼的面孔后,激动的不禁太高了点声音,但很快他又降下来,周身打量了圈,警惕地坐在阿隼的对面。
“属下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没想到竟会在凉州城看见您。”男人说。
阿隼看着他恍惚了许久,哑声张嘴问:“你怎么在这?”
男人凑过头低声说:“将军您与我们失散后,由于身后追兵太多,我们便先前往东越。”
阿隼听着听着,觉得这些都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男人继续说:“但将军您迟迟不与我们会和,我们生怕您遭遇变故,从别的城门进入东越,于是我们分散各地找您。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无意中找到了王爷薨后失踪的昌王兵。”
听到这里,阿隼这才正视起对面的男人,眼中带了点惊讶。
男人道:“将军,他们并没有和王爷一起战死在沙场,早在王爷薨后就里应外合秘密进了东越,此刻就在凉州内,就悄悄驻扎在城外。”
“王爷算准了您会来东越,只是没想到竟耽误了这么久。”
“将军,这是王爷留给您的后路啊。”
阿隼垂头看着碗里肉汤上来回漂浮的芫荽,呢喃自语:“原来义父是算准了一切吗。”
男人看了看四周来往的人,焦急道:“将军,我们都在等您,快随我们回去吧。”
回去了做什么呢?被大庆赶到东越,一辈子都待在这边境城里偷生?
阿隼抿起嘴,摸了摸怀中揣的东西,末了对对前面的男子说:“不,我要去上京。”在男人愕然的目光下,他语气坚决,逐字逐句道:“去上京,见东越皇。”
第一百六十章
虽然还没到深冬,但外面的温度对勃律来说已经很低了,他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不受冻。于是用过饭食,他让人把燎炉挪近了几分,就差贴着榻沿边燃火了。
海日古踏进来的时候,帐内热烘烘的,热的人满面通红。他不太适应地迅速红了耳廓,皱皱眉望了一圈,最后把视线锁定在正倚靠在榻上翻阅信件的勃律身上。
这些日子,草原上四处的战事平息,战后还同他们有联系的部族寥寥无几。海日古这些时日常替他在这些部族之间奔波,传回一些当下各部的情况。
勃律看完后,神情竟是漠不关心,起身把所有的纸全部塞进燎炉中烧掉。他刚要躺下休息,却看到走进来的几人。
海日古在前,身后被其其格扶住进来的是左贤王妃。左贤王妃似是一夜间老了许多,但仍旧是视天神为信仰的模样,眼睛充溢着希翼。
左贤王妃越过海日古的身侧来到榻边,注视着勃律,见他一切正常后,俯身握住他的手,喃喃一句:“好孩子。”
她长长松出一口气,面上露出一点轻松,对他说:“你自小就得天神保佑,如今身边还有很多人在帮你,一定会没事的。”
这些话他这辈子不知听了有多少次。他一直在想,天神若真在保佑他,还会让他经此一遭沦落到流离的地步吗?
他静静看着左贤王妃,看着她信奉了一辈子天神的眸子,最终还是垂下眼睛,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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