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去了草原?”男子着华服一步步缓缓走在殿中,拿着一把交刀到一人高的烛台前慢条斯理地剪烛芯。
祁牧安微偏了下头,不知道李玄度问起这个是想做什么。
男子微微垂下首,又叹了口气:“难怪孤那一年如何都找不到你。”他往旁边走了几步,剪断了一支去剪下一支。
“穆格勒部的小王子……应当是个飒爽俊朗的少年郎吧,不然为何会让你那般留恋草原,玄七如何请你都请不回来。”
祁牧安越听越觉得李玄度话中有话。他盯着对方脸上丝毫没有因为多年不见油然而生的怅然,反而笑得眉眼润和,这使他心中在踏入殿中之前抚平下去的那点安心重新冲上了胸膛。
蓦地,他惊诧看着李玄度:“你早就知道?”
“孤一直都知道。”李玄度瞧着被剪短的烛芯,轻笑了一声:“关于小安的事,孤什么都知道。”
末了,他把烛光照耀的半侧面颊转向祁牧安,对视着他。
“孤知道,这位小王子对你赏识的很,日日将你带在身边。”李玄度放下手中的交刀,却是没有继续向祁牧安走来。
“孤还知道很多,你为了他,用昌王教予你的箭法得了头筹,还为他受过伤,替他带过兵,甚至最后跑到了东越,为了他站在了孤的对立面。”
祁牧安脸色一变,目光凛冽地看向他:“我身边有你的人?”
看见他终于因为自己的话而破了神色,李玄度满意地扬起唇角,但之后却摇头说:“你的身边,早就没有孤安排的人了。”他看着祁牧安,眼中带着悔意和眷恋:“若是孤的人还在你身边,你早就应该回到孤的身边了,何必又让孤等这么久。”
“小安,孤真的很想你,既然你回来了,今夜留下来陪陪孤,可好?”李玄度抬脚朝着祁牧安走来,可男子猛然往后退了一步,唯恐避之不及。
李玄度瞧见他这般,走了没几步又蓦然顿在了原地,离近了这才瞧见他腰间坠着一个比较突兀的东西,定睛一瞧,发现是一个香囊。
李玄度皱起眉,盯着香囊片刻,沉声道:“小安,这不是孤送你的那个香囊。”他把目光从香囊移到男子面上。
祁牧安冷下脸,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小心翼翼护住腰间的香囊。
“自然不是。我已离开大庆,情意已断,何必还留着作贱自己。”
李玄度凝视着前面人许久,抬手抚上额角,蹙着眉闭上眼:“小安,你我相处好歹十几载,你现在就这么厌孤,连把孤送你的东西都扔了?”
他深吸一口气,睁开眼惆怅道:“孤还记得,当年送你时你喜欢的不得了,对孤承诺要永远戴着它,如论去哪,都如孤陪在你身边一样。”
“小安,孤以为,孤明白你的心意,你也明白孤的心意。当年那件事,孤说了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为何就是不信孤?”他垂下手,万分叹息。
殿中一时间声音渐渐小了许多,有些不真切,但在若有若无中,里面的声音仍然一个劲儿的往殿外人的耳朵里钻。钻进去了,就听的十分清楚。
他愣了半响,之后死死抿住嘴,摸了摸衣襟胸口的位置。
——原来他从阿隼那个抢来的,绣着“玄”字的香囊是李玄度的?
他慌神地从衣襟夹层里掏出那一片绣着“玄”字的香囊残片,借着月色和殿里透出的烛光瞧清了上面的字,越捏越紧。
在他不知道阿隼真正姓名的那三年,他一直以为这个字是属于祁牧安的,想了便拿出来瞧瞧,睹物思人。到了东越二人重逢,得知祁牧安的名字后他还疑惑了许久,改以为是祁牧安的小字。
就算知道了祁牧安曾经在李玄度身边做事,他也一直没往李玄度的身上想,更不会想到这二人在大庆有这样一段往事。
他这时候想起在草原上刚和阿隼认识时,从他手上抢来香囊的时候,祁牧安对他说这香囊对他尤为重要,结果没多久又不要了随他处置。
原来是有着这一层故事在里面?
他自嘲一笑,倒是这些年自己拿着别人的东西想了三年着实可笑了。
殿中二人的声音继续讲了下去。
“小安,你应该体谅孤。孤是这大庆未来的君主,你在孤身边只做好分内事即可,声威不能逾越过孤,不然孤不会出此下策。”李玄度节节叹气,“孤从未想过要杀你,小安,孤只是要给朝中一个交代,孤一直都想让你留在东宫。”
“一辈子留在东宫?”祁牧安面容发冷,眸光冷冽地注视着男人:“李玄度,我不是你养的那些娈宠官妓,要我入东宫,你还不如杀了我。”
他看见对面穿着明服的男子脸色僵冷,一片铁青,笑容难看的僵在面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以为我不知道?”祁牧安冷声道:“那两年,我什么都知道。”
“李玄度,你只喜欢你那富贵江山,眼中除了你自己,根本容不下其他人。”
“我只不过是你为君道上,能惹你高兴的一件把玩罢了。”
他每说一句李玄度的脸色就黑沉下一分,全然没了方才的明朗平和。
“这么多年,我自认在你身边报答的足够多,你不用再在我面前巧言令色,口蜜腹剑。”
祁牧安说完这一句话,殿中沉默许久。李玄度垂在身侧掩在袖口的手指在盯着祁牧安的同时,食指一下一下挑起又点下来,来回反复了数次,他才再次出声。
“小安,孤不瞒你。孤原本以为,等你我二人再次相见,你会带着你找到的昌王兵来求孤。”
祁牧安怒道:“求你什么?求你再杀了我吗!”
“小安,你怎能这般作想?”李玄度终是再笑出声,对着周身殿内的雕梁画柱伸出双臂摊开。
他愉悦道:“这世上只有你,才能给孤带回昌王兵。”
祁牧安的呼吸一下子沉到了低:“李玄度,原来这就是你的意图?”
李玄度坦然直言:“孤说了,孤舍不得杀你。你最懂孤了,散落的昌王军又只有你能找到,所以孤一直在等这一天。”
祁牧安蓦然攥紧拳头,不住发颤,低吼:“你根本就不想议和!”
李玄度笑吟吟地重新恢复成往日那副温情和悦的模样,手抵在唇边笑了好几声,眼睛泛着烛光抬帘朝祁牧安瞟去。
他说:“小安,孤改变主意了,现在孤只有一个条件。”
“只要你留下,孤就答应东越退兵,赔偿宿城,孤也不要他们的城池了,孤现在只要你。”
“你答应孤,孤就让他们原原本本的回到东越——包括那位小王子。”
男人的目光犹如盯住了困境中的猎物,逼他做两难的选择。
——“小安,你觉得可好?”
祁牧安脑中轰地一声宛如砖砌坍塌,自打方才就因李玄度的话而复燃的惴惴不安愈发强烈。他咬住后齿,拧着眉头诘问:“勃律在哪?”
“勃律?”李玄度眼中闪过茫然和困惑,一时间有些怔愣。过了须臾,他才反应过来,长哦一声。
李玄度重新笑道:“‘勃律’就是那个草原穆格勒部的三王子,是那个让你不舍得回家的人?”
祁牧安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反问:“他在哪!”
“谁?勃律王子?”李玄度略略诧异,脸上的笑容淡下去:“小安,你在质问孤?”
他说:“你以前从来不敢这样和孤说话。”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祁牧安字字诛心,话中燃着压了几年的怒意:“自你拟下那道伪造的圣旨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日!”
李玄度的淡笑愈发浅,直至消失。他失望地看着祁牧安,轻声说:“小安,你真的变了,你这双眼睛里有了别的东西,孤很不喜欢。”
他抬眼越过祁牧安的肩膀,望向他身后的殿门:“可惜,今夜谁都逃不出这金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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