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娜怎么会死呢?宝娜怎么会死。
想着想着,他再也无法冷静,忽然动了起来,没有任何征兆,闪身两步上前,一把揪起必勒格的衣襟冲他吼道:“你安的什么心!为什么要诅咒她!为什么要说她死了!”
必勒格厌烦地用力拨下他的手:“疯子,你冷静一点!”
阿木尔见状立刻捞住符燚,阻止他接下来冲动的动作。也就在这时,外面想起额尔敦塔娜的声音,打断了帐内的剑拔弩张:
“巫医来了!”
帐内几人赶紧把帐口的位置让出来,让额尔敦塔娜带着巫医进来。巫医在看到榻上躺的气息奄奄的小殿下,面色陡然变得沉重。
他开始聚精会神地检查勃律身上的伤势,看了几眼转身要去割早就与血肉粘合在一起的衣衫布料。阿木尔不太放心,瞪了一眼符燚后,松开他走过去帮忙,把擦血清理的活儿揽了下来。
他一点点慢慢褪去衣物,把合着血的衣料让人丢出去。其其格把从外面送来的热水端到他身边,先在水中沾湿帕子,而后递给他。
阿木尔正要擦拭勃律身上的血迹,一低头看见小殿下落在身边的手心里攥着一个物什,物什露出一点形状,在明亮的帐中瞧得较为明显,好像是一个圆弧型的东西。
“这是什么?”阿木尔诧异,总觉得这个东西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放下帕子用力去掰勃律的手,然而他指尖再次碰上勃律肌肤的时候又是被冰的一缩。男子吃了一惊,但仍没怎么在意,耐着冰冷的温度继续掰着手指,想把手心里仿若要镶嵌在皮肉中的物什取出来。
相触了会儿,勃律冰凉的温度就已经把阿木尔的手指冻的泛白。他吐出口气,似是被冻的太狠了,手飞快从其身上撤开甩了甩。
勃律的手掌攥得太紧,他怕昏迷中的人儿感觉有人在抢东西,无意识的保护下越攥越紧地真把东西嵌入手心,只好先作罢。
这一系列动作没有逃过身后符燚的眼睛,男人直愣愣盯着物什露出来的一点花纹,一瞬间全身血液僵固,耳中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就这样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时候没有人能分神理睬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小殿下身上。
阿木尔更是无法分心,他重新拿过热帕子附在勃律的肌肤上擦拭,然而贴上去的一瞬间,不太明显地升起一道冷烟。
阿木尔一愣,以为自己看错了,擦完洗了帕子再贴上来,这次手指碰到勃律已经擦干净的皮肤上,一股骤然从他指尖钻入体内刺入骨缝的寒冷让他猛然站起身。
“你大惊小怪的干什么?”其其格换上一盆新水,蹙了蹙眉问他。
“他身上真的好冷。”阿木尔搓了搓自己的手指,奇怪地再次伸手覆上去,这次依旧冰的他心缩了一下。
“温度怎么会这么低。”阿木尔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他快速把勃律身上的血擦掉,露出大片肌肤后,看清了胸口处数条从心脏蔓延出来的青蓝色血脉。
“这是……”阿木尔睁大眼睛,低头仔仔细细去看这些脉络。他阅过诸多医术,虽然只是纸上谈兵,空有理论,却也记得这种特殊的症状曾经在某一本里看见过。
阿木尔呼吸一滞:“他中毒了!”
其其格在他身边立马挤开他的肩膀,飞快瞅了一眼后赶紧唤帐中还在交代人熬药的巫医:“巫医!快来看看!小殿下好像中毒了!”
这一声把额尔敦塔娜和必勒格的视线也叫了过来。巫医二话不说拨开人,凑近反复看了看,最后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寒毒。”巫医说。
帐中人一头雾水,只有阿木尔清楚寒毒是什么。他说:“西域寒毒,是大漠里的一种奇毒,中毒者会全身冰冷,不出一月就会冻结血脉经络,全身僵硬而死。”
其其格听后慌忙质问巫医:“那能解吗?”
“能解,能解。”巫医擦了擦额头的汗,快速安抚帐中的各位:“这毒曾从西域传进过草原,能解。”他先给勃律处理了身上目不忍睹的伤口,一点点洒了药,忍着其体内散发出的寒冷缠上细布,而后手忙脚乱的跑回药帐配解毒的药物。
帐中站着的人出去的出去,帮忙的帮忙,各个忙的不可开交。阿木尔也想去帮着煎药,他虽成天看的都是书卷,但煎药这种事对他而言并不在话下。
可他犹豫地看了看榻上的勃律。他若走了,勃律身边没人照顾,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帐中仅剩一人的符燚突然开了口,对他说:“你也去吧,我在这看着他。”
阿木尔狐疑:“你能行吗?”
“可以,你去吧。”这时的符燚格外沉静,身上没有一点方才的急躁和冲动,这让阿木尔信了下来。
所有人都走后,符燚静静在原地站了许久,就盯了勃律许久。后来,他的目光渐渐的移到小殿下紧握的手上,迈步走过去。
他的身形似是站太久有些发僵,乍一下动起来时滞顿了两三下,就像是卡住的木齿轮。
他一点点挪到榻边,慢慢蹲下身子,握上勃律的手。他没有被小殿下冰寒的体温惊吓到,也没有缩指,仿若没有感觉般,缓缓用力掰着勃律的手指。
阿木尔没有掰开的手,他掰开了,露出里面闪着光且带着血的物什。
一个镯子。
镯子陷入血肉模糊中,但上面还能辨清的花纹是符燚再熟悉不过的。他记得不久前,他刚把这枚自己阿娜留下来的镯子送给宝娜,现在却血淋淋的躺在勃律的手上,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符燚只觉心被狠狠撂空。他抖着声线,不断喃喃自语:“宝娜不会死的……她不会死的……”
他颤着手把镯子拿起来,一点一点用袖子去擦上面的血迹。把表面擦干净了,重新露出镯子上歪歪扭扭的花纹,待看了良久后,他却再也忍不住,抓着镯子痛哭流涕。
这一刻,他才真正知道,宝娜真的回不来了。她永远留在了穆勒河北畔的茫茫草原上,枕着大地拥着天神,一个人孤独又寂寞。
真的回不来了。
帐中发生的一切外面都不得而知。少了一味引子,必勒格得知后首当提出去别的部落问药。他先回了乌利瀚部,怕是上天都眷顾勃律,他没想到自己部中药帐里竟然有这种药草,这让他一来一回省了很多时间。
解药煎好后,阿木尔第一时间拿去喂给勃律。他守在小殿下身边等了两个时辰,再摸上肌肤时仍是极冷,还似乎比喂药前更冷了。
阿木尔注意到,此时此刻勃律的手臂上也爬上了青蓝色的血流脉路。他当即怒不可遏,扯住巫医将人拖到面前大喊:“怎么毒还没有解!你到底会不会解寒毒!”
巫医吓得一阵哆嗦:“是这几株药,绝对是这几株药!”他趴在床榻边仔细打量小殿下的情况,喃喃复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一定是这几株药啊。”
阿木尔黑下面孔,甩开巫医,问周围人:“哪个部落的巫医善于解毒?”
其其格说:“我听说察布罕部的巫医是西域人……但是察布罕部现在被灭族了。”
阿木尔嘁了口气,飞快思索一瞬,说:“我去一个个部落里请人,就不信没有会解毒的!”
必勒格在帐口处打断他:“我去,你们在这里照顾好他。现在小殿下的消息不宜传到外面,你去会让那些想置小殿下于死地的人有所察觉。”他没得其他人开口,直接转身走了出去,上马扬鞭疾驰,眨眼就跑出了小叶铁铊部。
他的身边人人提心吊胆,对他忧心忡忡,而他做了一场梦。
梦里有片雪山,茫茫白雪不见天际。头顶的天空蓝白蓝白的,像极了被冻结的湖面。
勃律在雪地里站了许久,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于是他打算往前走一走。
他走了不知多远,四周仍旧白茫茫,了无人息,寂静的就好像天地间失了生命。他停下来,看了看已经没过小腿的积雪,不知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向来时的路。
身后原本应该出现的脚印并没有出现,就好像他从未离开过原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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