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澈见识到了这人的厉害,不敢离他太近,躲着狼杵在纪峥身侧,听到自己极为擅长的话题,还是耐不住这张嘴,小声说:“用不了两日,我听说今日的马少,出来的都是精品,跑不了几圈。”
跑马场附近不远处有个游园,是京中诸多公子小姐喜爱游玩的地方之一。这园子里可了不得,戏台歌舞等等应有尽有,里面还有少数供那些金枝玉叶、出价高的子弟长期挂牌休憩的屋子水榭,有时候跑马场里的赌马精彩,亦或是游玩到深夜,极有可能在此处住下。
像元澈这种王孙贵戚,自然也有一间挂牌的房间。
“那就最迟酉时返程。”祁牧安说。
勃律点头,已经踏上车将要钻进车壁中的前一刻,他忽地又想起什么,话音指着祁牧安已经扔到符燚手中的死鸡,吩咐他们:“记得按照一只鸡的价钱,把银子和鸡还给人家。”
车子少了一辆,元澈就只能和他们挤一起。他跟在后面,听到这句抬起眼皮,意外地想,这人还不算是真的冷血,但就算如此,敢养狼的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纪峥坐在外面陪着车夫一起赶车向跑马场的方向拐,里面元澈对着二人紧张兮兮地大气不敢喘。
他现在还对那匹蹦出来的狼后怕,连带着对勃律也重新怕起来。
他这些天看着这男人在府上安安静静地活着,什么危险的事都没发生,好不容易才对他放下由元胤嘴里讲出神乎故事而产生的惧意,谁知今日这一遭,叫他悔青了肠子把心眼打在这人身上。
这男人比他师父身上罩着的那层大庆人的身份还要危险,他就不应该拧着心思去招惹这种人,自己竟还天真的以为有他在就能少挨点皇兄和师父的骂,如今看来还不如让他翻墙出去被抓回来痛打一顿呢,至少还有命活。
元澈忽地庆幸起来——幸亏师父今日跟来了,不然让他单独和这人坐一辆车里,说不准方才自己已经被喂狼了。
他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对于祁牧安和勃律二人是根本无心搭理。勃律正往祁牧安身边蹭,妄图汲取点身旁人身上传出的暖意,试图驱散方才在冷气下站一圈沾上的寒冷。
他觉得他身上仿若结冰了。
挨了一会儿,祁牧安身上源源不断撒发出来的热意让他舒服地喟叹一口,渐渐消下了看见吉勒偷鸡时生出的恼怒和火气。
他半开玩笑地对祁牧安讲:“你知道为什么你第一次去狼圈,没有被狼扑倒咬住脖子吗?”
祁牧安看着他,一下子回想到那时候,还真有些好奇。
那群狼跟了勃律那么久,就连阿木尔和符燚亦或是狼师里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办法完全亲近,更别说他这样一个陌生人突然踏进狼群的领地。
没有被围攻撕咬,他不认为是自己天赋异禀到一上来就能让狼信任他。
于是他想知道答案,问勃律:“为什么?”
勃律轻笑好几声,才说:“因为没有人敢在我帐中留宿,你是第一个。你身上染了一夜我的气味,在它们看起来,你就是我。除了长得和我不一样外,气息一模一样。”
勃律贴到男人耳畔,吐息到:“它们以为你是我的,所以不敢。”
祁牧安的耳根子逐渐泛上红,勃律瞧见了,惹得他不断闷笑。
对面,元澈看见他二人之间的互动,压抑住内心翻涌,仿若吃了蝇虫般,别过头。
祁牧安见他缓和了许多,又谈及此,忽地脑中就清晰出吉勒身上到底哪里让他觉得有问题。他皱眉,隐约猜到一点,但还是轻声问出疑惑:“为什么不让吉勒去狩猎,反而给它准备宰好的生肉?”
“它要是吃坏了怎么办。”勃律犟嘴,像极了在护什么稀世宝贝。
祁牧安默了一息,叹说:“你这样养下去,会磨灭狼的天性。”
勃律听出异味,飞快趋平嘴角,看向他:“你竟是要让它去偷别人家的鸡?”
祁牧安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山上能猎的东西挺多的,放它自己狩猎不是挺好吗?也省得你来回操心了。”
勃律抿唇,半响才难堪开口:“我很少教它去狩猎……”
祁牧安感到惊讶。
“吉勒本来就和草原上的其他狼不一样,它不是狼群带大的,和人走进了,有些习性不适合它。”勃律说,“它本领不精湛,让它自己狩猎食物,等同于让它饿死。”
祁牧安沉默,之后捧住他的手低声说,语气有些失望:“我以为你会把它养成第二个瓦纳。”
勃律沉寂下来,久久没有说话。
祁牧安攥紧了他的手,生怕他把温度抽走。
在看见吉勒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勃律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全映照在了吉勒身上。
吉勒欢脱,缺少了狼本身有的锐气和凶性,现在更像是一只家宠。
如今的吉勒有多不像只狼,勃律这些年就有多颓然,就有多逃避昔日的骄傲。
他原本可以教吉勒生存之道,教他如何成为一只狼,亦或是教他成为草原上新的狼王,但勃律沉陷在黯然无光的日子里,对自己不报期望,更是对吉勒也不抱期望。
祁牧安顿时有些恼火,他很想质问勃律,既然今日如此,为何当日还要拼死救下那年的狼崽。
也不知是不是勃律查觉出祁牧安情绪的变化,他突然抢先出声狡辩男人方才的话:“它不是瓦纳,它也成不了瓦纳。这些年我能把它养这么大,很不容易了。”
祁牧安狠狠一怔,他看着青年,听出人话音里的委屈和颤抖。他张了张口,然而话还没道出来,外头就传来纪峥的声音。
“将军,我们到了。”
勃律挥开祁牧安的手,率先下马车。男人着急,起身连忙跟下去,然而连前方人的衣袖都没抓住,人自己扶着车沿就下到了地上。
元澈最后才下来,此情形虽然他不懂到底缘由为何,但也能看出是师父惹人不高兴了。
他在背后小声说了句“活该”。
城外这地方的跑马场很大,此时已经聚集了诸多人,大多是京中名门权贵。仔细看一圈下来,元澈发现有吏部尚书秦家嫡、庶二子,工部侍郎的魏家大小姐,周将军的小女,更是连京中最大的商贾杨氏的公子也来凑热闹了。
少年眼转一圈,看下来不停咂舌——今日这场赌马是凉阳王世子发起来的,怪大手笔,四周有请来的,也有奔着他名声来结交的。
“人真多。”勃律在前面嘟囔。
元澈听到他这话,同时也看到有人注意到他的身影,正往这方走来,顿时忘记了方才的惧意。
他手一挥,对面的人还没走到跟前呢,就想迫不及待地朝勃律展现自己身份有多尊贵,巴不得那人快来向他行礼。
怎料他这眼珠子也不知怎得,或是心有灵犀,偏就往另一方撇了撇,顿时吓得他肩膀一耸,叫了起来。
“我我我皇兄怎么在这!”
勃律闻音顺着元澈的目光望过去,只见远处一盏绕着帷幔的高座台上,正立着元胤那张笑面狐狸的脸,此时正跟身边人有说有笑。
“太太太傅怎么也在!”元澈看清元胤身边坐着的素衣人正是教导自己课业的容瑾昱,更加慌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拔腿就要跑,被祁牧安一手捞了回来。
男人警告他:“你记住,是你要来这的。”
元澈捂住脸,心里念的飞快,祈祷千万别让元胤看见他们,他现在恨不得拽着一众人纷纷钻进地底。
然而越不想的事情,就越容易实现。高座上的元胤也似乎是对这边有所感应,眼睛好巧不巧,就瞧清楚了祁牧安手里的少年。
就算元澈把头埋进地里,他也能凭借撅起的屁股认出这人是谁。
元胤当即眉毛一扬,冷笑一嗓。
“怎么了?”容瑾昱的视线从下方挪回,问。
“小兔崽子来了。”元胤眯起眼。
容瑾昱张望过去,他来回瞅了好几遍,才看见祁牧安等人。
他笑一声:“你这当皇兄的没有以身作则,还指望一个孩子守规矩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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