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卿嘲他:“这本就是江湖上传来传去的名号,我又不是真神仙,谁都能救。”
勃律被他叩住的手腕松了力道,他缓缓动了动,缓下胳膊上褪去的疼痛,慢慢从桌面上拿下来,默默无声地塞回衣袖中,掩盖下胳膊上生出的且一时间难以消散青蓝脉络。
祁牧安握着勃律的手无意识收紧,感觉到不自然的力道后,青年微蹙了下眉,挣不开,只得偏头看过去。
过了一个呼吸,男子局促开口试探:“神医可是觉得银两不够?若觉得不够——”
可他话没有说完,就被勃律反手握住往后抻了抻,拦了下来。
祁牧安被他扯得一愣,生生止了话根。他诧异望向勃律,却见对方面上平静的宛如一潭死水,并没有因为神医的话而掀起波澜。
他就好像是早早地知道了结果一样,丝毫不感到意外惊讶,也没有显露任何难以接受的悲伤。
平淡的像是对自己也漠不关心。
许言卿漫不经心地嗤道:“这跟金子还是银子没关系,解不了就是解不了,再多的银两都解不了。”
符燚怒形于色,又往桌前踏了一步,厉声喝问:“你到底是不会解,还是不肯解!”
年轻的神医厌烦蹙眉,向上瞪着这个蛮横的男人:“最开始我就说了,来找我问诊,治不治如何治由我说了算,如今看过了,你们现在是要倒打一耙?”
符燚怒火直烧,气的胸膛不断起伏,指着许言卿骂起来:“庸医!果然只是徒有虚名!”
许言卿平生最恨这两个字,当即就翻袖站起来:“你哪那么多废话!既然你这么有能耐,你给他治啊!还来找我受气作甚!”
“我看你就是——”
符燚后面的字还没从嘴里蹦出来,勃律就偏首一记冷眸瞪过去,严厉呵斥,打断了他的话:“住嘴!”
男人被他斥的后半截的话音猛然拐了一个弯,生生堵在喉嗓里。他绷紧嘴巴,愤愤不平地瞅眼一旁仍是处事不惊坐在凳上的勃律,闷哼一声挪开头。
——简直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主子都不着急,他急有什么用!
祁牧安默了许久,双手死死攥紧——一手握着勃律,另一只手揪住衣衫,在桌下看不见的地方把布搅成一团乱。
他牵强着思绪,极力咽下腾升而起的慌张,隐着颤声对对面的许言卿说:“若您都治不好……那这天底下,又有谁能治?”
男人耸肩:“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或许你去庙里烧烧香拜拜佛,没准神仙显灵,他哪天说不定就痊愈了。”
符燚忍不住又骂出来:“你说的是屁话!”这回,没等阿木尔在后面拽住他,许言卿理都没理一下,注视着勃律接下去。
他说:“他现在精神头看起来确实不错,天天开心些,吊着命指不定还能多活个一两年。但到底半截身子都踏进棺材了,剩下的那半截也只是贪恋当下罢了。”
祁牧安忽然间颓败下来,搭建了许久的期望轰然间倒塌,他似乎已经感觉到要握不住勃律了。
他不甘心:“当真没有法子了吗?”
许言卿看他,过了一息后挪开目光:“还是那句话,这毒我解不了。”
话音落下的霎那间,屋内几人之中一片寂静,呼吸都不敢用力。许言卿抬眸观察着面前这几人的神情,有愤怒有悲哀,唯独正对面坐着的这个裹着厚裘的主角,反倒与身边的几个旁人不同,自始至终都一派淡然。
他只不过端详了一会儿,就别开目光,开始赶人:“既然我给他看了,往后你们就别堵我这院门来烦我,请回吧。”
勃律把手从祁牧安手中抽出来,蓦然消失留出的空缺让祁牧安一阵心慌意乱。青年忽略身边人的不安,率先站起身,淡淡向对面的神医行了一礼:
“我知道了,多谢神医。”
许言卿瞅着他,吩咐人:“竹苓,送客。”
祁牧安浑噩地被勃律带着往屋外离开,然而就在他们将将踏出屋门的时候,许言卿深沉的目光又在勃律身上打了几个来回的转,在其身后蓦然开口叫住了他。
“给你下毒的,是什么人?”他盯着勃律的身影,皱眉问道:“是不是一个白发白衫的男人?”
勃律身形顿住,记忆被他这句话一下子扯回了当年。他感到惊异,但并未显露,扭回头看着许言卿,抿嘴顷刻,问:“神医何出此言?”
可许言卿听到他的反问却不再开口,什么也没再说。
见此,勃律收回目光,沉吟着重新迈开脚步。
小丫头把他们送出宅子,在院门关上的一霎那,符燚的脾气噌地就烧到了头顶,折身冲着木门怒气冲冲地翻来覆去地骂:“庸医!简直是庸医!”
“我们找他求医来了数次,到头来见一面就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阿木尔黑着脸一直在掐他,小声告诫:“行了,别说了。”
符燚气不过,又不敢在勃律眼皮子底下真的去踹门进去再找人理论一番,只好安静下来。他烦躁地抓着头发,耷拉着一张难看的脸来回踱步,在思考如今下去该怎么办,是不是继续去为勃律寻新的可靠的郎中,或是去寻新得能医治的土法子。
马车边上,勃律松开祁牧安,抬脚要往车上垮,谁知他腿刚半抬起来,自打出来就一言不发的人蓦地把他扯进怀里,使了十分的力气,险些把他揉进怀中。
“你发的哪门子疯?”勃律被迫仰着头,手绕到男人背后没好气地没轻没重拍了两下。
怎知祁牧安似是没感觉,依旧把他搂得很紧,脸埋在颈窝里。
勃律渐渐的安静下来,他感觉到这个人在发抖,好像在害怕。
他默了一息,瞬间明白过来,叹口气,轻声宽慰:“我在这儿呢,你怕什么?”
祁牧安埋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不在勃律面前失态,但心底听完了那郎中的话,虽不知到底真假,是在借口赶他们走还是勃律真的时日无多,终究还是给他蒙上了一层叫他无法拿捏的彷徨纱。
“他分明是不愿意给你治……”
勃律在他耳边不断吐热息,语气很轻很轻:“……人人都有苦衷,不见得是他不肯医,没准人家真的没见过这种毒,不会解呢。”
他停顿了一下,续道:“不肯医还是不会医,我都不怨他,我命如此。”
祁牧安摇头,宛如一只失去主人乱了阵脚的兽。他慌乱起来,不停喃喃:“还有法子的,一定还有法子的。”
“我带你去找,我们去找尽这天下的郎中。”
勃律推了推他,说:“如今天下未定,战乱难平,你身上背着重任,要如何带我去?”
“阿隼,算了。我什么情况自己很清楚,别把精力浪费在这些事上。”
祁牧安倏地把勃律叩回去:“这怎么能叫‘浪费’?”
勃律长叹口气,变了一种方式,摩挲着祁牧安的手,轻手把他紧张的力道化解掉:“有这么多时候,倒不如就趁剩下的时日,你陪我好好在上京城走走吧。”
“就遂了我的意吧,我不想再折腾了。也是时候让我看看,你们中原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看看你们的新岁有多热闹。”
祁牧安紧绷住身子,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
勃律淡淡笑出来:“你曾经不是说,有朝一日,要带我来看看的吗?我可还记得很清楚,难不成你要失信?”
祁牧安凄哀地闭了闭眼,半响后摇头。
“那就趁此机会,陪我看看吧,阿隼。”勃律好声地抚了抚他,望着他说:“好不好?”
祁牧安目不转睛注视着勃律,一份一寸都舍不得放过,生怕眼前人顷刻间就从自己视野中消失掉。
他颤着嘴唇,许久之后才弱声道出来一个“好”字,字音宛若虚无,勃律却听到了。
他还听到这个男人接着又说了一句:“你想看多久都可以,我会一直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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