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想当那个举手摘月的人,可你现在只是一只徘徊在高空的鹰,你无能为力,甚至找不到一个能降落的干地。”
阿隼抬头看他,将少年神色自若的模样收入眼底,一眨不眨的,极度像是在认真思考这番话。
可下一刻,他指着勃律的头顶,突然说了一句题外话。
“你发辫歪了。”
嗯?
勃律怔住,被这句话震得僵了嘴角,半响后木然伸手往脑后摸。
通常在主帐都是宝娜给他束发,束了十几年,宝娜不在他就只会扎简单的马尾,今日也是如此。
他看不见自己的发辫现在是什么样子,一直用手来回掰扯,越掰越歪。
阿隼实在看不下去了,拍拍身前的草地,示意他坐过来,大有一副不容拒绝的模样。
于是勃律真的背对着他坐了过去,从后面望来,整个人就像被圈在了怀中一样。
少年的浅色发丝顺着阳光穿过他的指缝,他以指为梳,半解了少年的发绳,将发辫往左边挪移了几分,随后重新系上。
“好了。”
勃律甩甩脑袋:“有点松,不过骑马应该掉不了。”话落,他笑脸盈盈,身子后倾,脑袋枕在阿隼的肩膀上,仰起脖子看到了男人雕刻般的下颌线。
“你想知道大庆这一月的情报吗?”勃律盯进他漆黑无声的瞳孔,逼问:“我们的探子前不久刚从大庆送回密报,你若想知道,说一声,我就告诉你。”
阿隼垂首静静望入少年的平静的眸中,沉默良久,眼中沉灰密布,摇了摇头。
他现在不想知道了。不是因为他背叛了他的国家,而是他的国背叛了他,听多了只会更加难过。
他和东越的新君在还是太子时的某次沙场上打过交道,这位谋略过人,兵道更不匮乏于从小习武习兵的他,更可谓的是比那老皇帝还有头脑,是个不可多见的贤主。若真如勃律所言,百姓笼罩在这样的天下,太平盛世必能延年百年。
“人儿小,操心的事儿怪大。”勃律笑他,头从他肩膀撤开,立直身子。
沉重从肩膀头挪走,叫他不免整个人松了一刻,好像心也失了重量。阿隼慌了神,站起来要走:“我该回去了。”
勃律转过身,瞧他干脆利落起身的姿势失落道:“一个月不见,你竟是一点都不想我,这么急着走?”
阿隼顶着花环低头看他,启合着一张破了洞的嘴,解释道:“二殿下现今就在狼师里,若知道少了一人很快就能查到。”
“真可惜。”勃律忿愤地托着下巴嘀咕,“早知道当时就应该让狼咬上去了,把他腿咬下来,丢的越远越好。”
阿隼见少年心情变得不好,他动动嘴唇,犹豫着开口抚顺情绪:“那明日,明日殿下再来寻我作伴,可好?我就在帐外等着殿下。”
他抬睫瞥向身旁站着的高大男人,嘴里牵强念着“行吧行吧”,终是郁闷不乐地慢悠悠起身。
“嗐,你一走,长夜漫漫呦。”少年突然想起了什么,动作快了不少:“符燚知道延枭已经住进了狼师的帷帐,气得不轻,摔了我两个酒坛子,我得赶紧回去让他赔我好酒喝。”他在男人的注视下拍去身上粘的草粒子,几步跨上了马,送他回去。
可是接下来一连过了四天,他都没等来勃律。
不知怎得,阿隼就有些郁闷。花环上的花都枯了,结果连狼毛都没见到一根。延枭近几日又寻人作乐,他依言躲在奴隶帐不去惹是生非,整日烦闷的很,想跨出去却没有小殿下的狼带路,生怕撞到守卫。
尝到了甜头,这几日便过的愈发像一个待在深院里的妻子,盼着望着夫君回来。
这样想,他心情更不好了。但又过了一天,难免染上一丝担心。
虽然是他主动提的意,但小殿下答应的好好的,不会无缘无故不再来寻他。难道是昭仑泊出了什么事?又打仗了?
他有些坐不住,结了手下的活想四处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阿木尔问上一问。
可还没开始迈步,就被一女人从身后唤住了。
银粟离他一步远外站定下来,支支吾吾地,手里攥着一个扁扁的丝绸布匹,在手指间里捏的不成样子。
看起来十分忐忑。
“怎么了?”阿隼蹙眉,心里忽地升了起来,忙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没有。”银粟摆摆手,让他松了口气。
“就是……”女子扭捏,抿唇勾勒着一抹娇羞的弧度。她在阿隼不知所以的眼神下面若桃花,说的小心翼翼。
“若……若不是你那天救了我,恐怕我已经……”她咬住下唇,听的阿隼眼尾一抽,似是好像猜到了接下来的话。
这女子眼一闭心一横:“我想了好久,此恩无以为报……便请你收、收下这个,这是我一直随身佩戴的。”说着,递上了一个让他想躲避的东西。
“不、不用。”阿隼大惊失色,吓得后退,可谁料这女子这时候勇得很,二话不说将手里的玩意儿死命往他怀里塞,随后垂着头红着一张脸转身就跑。
阿隼怔忡,愣愣瞧着手里的东西,大为惊骇。
这竟是一个少了香料,干瘪的粉红香囊布袋。
阿隼另一只手紧紧抓在衣料上,刚抬头想叫住银粟,却一眼让他看到了不远处这几天心心念念的狼匹子上。
狼盯着他,他看着狼。一时间,在那道幽绿的目光中,阿隼仿佛看到了勃律。
此时已濒临黄昏,手上的烫手山芋不仅烫更是沉甸甸的,一时间让他心虚地咽了咽,不知怎么才好。他在原地伫立片刻,最后咬了咬牙,将这个香囊攥进手心里,朝狼走去。
第六十一章
天微沉,少年还是站在了前些日子见面的地方,不过这次只有一匹马。
他手里拎着酒坛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在见到款款走来的人影时,露出的笑意愈发明显。
“不是说好第二日就来吗,怎么隔了这么久?” 阿隼自己都没察觉这话里若隐若无地夹藏了些怨气。
勃律说:“出了点事,在处理军务。”
阿隼的耳朵竖起来,紧张问:“什么事?严重吗?”
“小事。”勃律笑笑没细说。
确实是小事。他们的人在外围巡视的时候抓到了人,结果是纳曼王悄悄派来抓小公主回去的。其其格知道后气的连连赶人,最后却在海日古的劝说下还是让那些人留在了身边,保护其安全。
不过这档子事儿一出,昭仑泊的巡防更严密了。纳曼王的人能不惊动舒利可汗来昭仑泊,其他部族便也有可能踏上过这里。
阿隼向他后方瞧了一圈,只见到一匹马,问:“今日不出去了?”
“金乌已经落下了,现在夜晚的草原还是有点凉,等过些日子我再带你去看星星。”他垂头看眼手里的酒坛子,扬臂递了过去:“喏,之前将士们埋在昭仑泊的酒,我让符燚挖出来了,寻思着这么好的酒总归让你尝尝。”
阿隼瞧着少年骨节分明的手下坠着一坛酒罐子,伸手去接。
虽是天色暗沉,但勃律眼尖,一眼就定住了他垂在身侧不自然的手。
少年眉头一扬:“你手里拿着什么?”
闻声,阿隼将手赶忙背到身后,另一只手迅速将酒坛子拎过来。
“怎得还藏藏掖掖的。”勃律好笑,命令道:“拿出来我瞧瞧。”
见他躲着身子不给,勃律更好奇了。他啧了一声,上手扳着他身子将手里的玩意儿抢了过来。
“什么东西?”他抓着散乱的布袋翻来覆去地瞧,借着昏色怼眼看到了上面绣着的一朵花,花的下面又盘着一条鱼。
一看就是女人家的物什,看形状还跟从阿隼那里抢来的香囊一个样子。当下,勃律了然,随即乐道:“你们中原人怎么都喜欢香囊啊。草原的女人不会戴这东西,你从哪摸来的?”
他眼珠子转了一圈:“奴隶帐里也有中原女人,难不成又是送你的?”见人一直盯着他,少年以为他怕自己再将东西抢了去,于是笑嘻嘻地向他眨眨眼,递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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