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卿死死咬住下唇——是他,竟然真的是他,可他的双眼又是如何看不见的?
他记起男人叛离苗域的时候身上应该下了他们谷中的圣蛊,又忽地想起从身边男人身上看到了青蓝脉络,恍然大悟。
——他怕是在拿自己试毒,以毒解毒,从而吊着残喘的命。
他用力叩住桌沿,忽地撇头看向勃律:“你之前不是不想活了吗,为什么现在又要来找我?”
“为了一个我最重要的人。”勃律直视许言卿的瞳孔,道:“他为我付出诸多,甚至甘愿为我放弃自由,为我而丧命。相比之下,我能给予他的太少太少。”
“这世间辽阔,一个人太孤独了。我体会过,他也体会过,如今能有相守的机会,我想搏一搏。”
“我到底是不想让他伤心的,更不想独留他一个人……”
“不然黄泉之下,我又如何安心?”
许言卿定看数息,直起身子,对他说:“好,我救你。”但他话音将落,补上一句:“但我有一个条件。”
勃律舒出口气,道:“请说。”
许言卿没有开口,而是坐在他对面,细细察看了一下他目前的状况,随之蹙眉:“上次你来,情况还没有这么糟糕。”
勃律尴尬地咳嗽一声。
许言卿瞟他一眼,就大概知晓了情况。他撤开手,对他说:“救你可以,但你要和我一起启程去苗疆。”
勃律不解地看着他。
“你这个毒,只有苗疆有解药,此味药带不出苗域,所以你必须跟我一起去。”许言卿说,“你体内的毒,我只先帮你解五成,五成之后,你带我进草原,去看看……”
他一顿,深吸一口气,轻声说:“去看看他的埋骨之地……”
他倒要看看,那男人清高寻死的命,究竟留在了什么地方。
“剩下的五成,我在草原上给你解,解完毒,我们就分道扬镳。”许言卿怒视勃律,“最好这辈子都别让我再看见你。”
“你方才说,解药只有苗疆有,那剩下的毒去草原要如何解?”勃律疑惑道。
“前序解完了,自然就不需要这味药了,也就能出谷了。”许言卿似乎一谈及苗域就心情不虞,他瞪着勃律恶狠狠说:“要不是我善心大发,我才不会回那种鬼地方!”
说完,他站起身,指使竹苓出去备药,而他指着勃律道:“脱衣服。”
勃律愣住,手指也僵在半空。
“快点,别墨迹,不然你这毒能不能让你撑过明天,我也保不准。”许言卿两眼上翻,“你可真会作践自己,明明知道不能运气,还非得在这节骨眼上逞能。”
“这么想死,别来找我啊。”
“现在不想了。”勃律垂下头,弱弱开口,在闭了门窗的屋内一点点褪去湿衣衫。
“你若今天不来找我,我敢说不出三日,你就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了。”许言卿把他按回凳子上,丝毫不在意他肌肤上的冷寒,一把针扎在了皮肉上。
“毒素已攻入心脉,你现在应该感到有时会丧失听觉和视觉了吧?”
勃律闷哼一声,皱着眉默默点头。
许言卿哼道:“然后再过几日,等完全封住心脉,你就跟死人无异了。”
“事先说明。”许言卿忽然面对他正对面,“你这毒已经在你体内这么长时间了,根除不了,我顶多解八九成。”
勃律了然点头,低声说:“七八成,我已经知足了。”
“别哭丧着脸,搞得我救不活你一样!”许言卿看不得他这哀样,有些生气:“且不说你我之间是难是缘,你既下决心来找我,我又决定要救你,那么就算你在阎王爷面前了,我也照样能把你给拽回来。”
生完气,他又看着手边的药箱叹口气,自语喃喃:“这种奇毒世间只有他能配的出来,可惜他直到消失前我都没赢过他这个毒……我解了一辈子他的毒,不能在他死后还输给他。”
他注视着勃律,上下打量了一眼:“找我救病,我这里有条规矩。”
勃律就看着他那张嘴在旁边不停叭叭叭,有些累的垂下眼皮,示意他说。
“我救了你,以后你的命,都是我的。我没让你死,你死不得。就算你被折磨到阎王爷脚边,我也会给你拉回来。”男人居高临下道,“只要你死后,记得给我托一封信,把你的心肝脾留给我就行。”
勃律皱起眉,没想到这人还有这种恶心的习惯。
竹苓端着一碗药回来,许言卿嘱咐勃律把药喝下去,指着碗对他说:“这一味药,能让你枯木逢春,坚持走到苗疆。”
勃律看着碗里得浓汤不说话,一口气把苦哈的药全灌下肚。
许言卿净了手,看着勃律逐渐恢复血色的脸庞,对竹苓交代道:“小丫头,去收拾东西,明日我们就出发去苗疆。”
“等等。”勃律忽然叫住他,沉声说:“在走之前,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
第二百一十一章
雨后,府上到处都没有找到勃律的踪影。阿木尔和符燚急得团团转,就连勃律现在翻不上去的屋顶也瞅了一眼,结果哪都找不到人。
前日听到西北传来的消息,勃律一蹶不振,把自己关在屋中不吃不喝谁也不见。他们自知此事勃律一时难以接受,都自觉地没有去打扰,只是吩咐晚些时候让人送去饭食。
可哪曾想,翌日一早再去看时,送去的饭菜好端端的放在那儿,压根没有动过的痕迹,且屋中榻上到处都没有勃律的影子,榻上的被褥并未展开,人看似是昨晚走的。
刚下过暴雨,到处都是浸过水的泥泞。符燚从房子上爬下来后,拽过纪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人好端端的,怎么在你们府上说没就没了!”
纪峥也很慌,没想到府上这么多人看着,愣是活生生把人看没了。现在将军在西北一直未醒,公子又不见了踪迹,这可如何是好?
他慌里慌张道:“我去拜托常将军在外面找一找。”
“你是不是傻?”符燚制止了他的动作,“你给常衡说了,这事儿就传进他们皇帝的耳朵里了!”
正当纪峥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符燚余光一瞥,瞄到了一个小身板。
元澈躲在一处柱子后面探头探脑地往他们这边望,神情紧张,有些畏缩,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符燚长了心眼,一眼就瞧出不对劲。他扬头冲元澈喊:“喂!小子!你在那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元澈被吓了一跳,整个身子猛然一颤后完全缩回柱后,把自己的身子挡的严严实实。他眼睛滴溜溜转的飞快,在长廊上一众脚步快速到处搜寻的人里,寻找着脱身的路线。
就在他刚要抬脚逃的时候,一只手从柱后拐弯,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随后拎着他的衣襟,将他扯了出来。
“你跑什么?”符燚把少年轻飘飘地甩到纪峥身上。纪峥赶忙双手扶住十一殿下的肩膀,让人靠着他站稳。
符燚上下打量了两眼,从少年暴露的表情上看出一件事:“你是不是知道勃律在哪?”
“我,我……”元澈有些怕他,嘴角仿佛能下撇到地底,委委屈屈地叫:“是他威胁我的……”
符燚没听懂他说的什么意思。
纪峥焦急道:“殿下,公子到底去哪了?”
元澈吸吸鼻子,在二人的注视下到底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他让我帮他悄悄溜出府,也让我别告诉你们……”
元澈没敢把自己在祁府里藏得其他几个地方的狗洞讲出来,生怕他们这些人再把那些地方填上,自己就真的没后路了。
符燚急切询问:“他去哪了?”
“这我哪知道啊!”元澈委屈极了,“他深更半夜地拿着把刀进我屋子,还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都要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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