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律躺在祁牧安怀中,吐出最后一口微弱的气息,慢慢阖上双眼,垂下手,彻底晕厥过去。
第二百零三章
夜晚的祁府,烛火通明,来往的脚步错杂凌乱,还掺杂着急速地低声细语,和从外面传进来的大声怒喊。
被元胤从宫中急切诏出来的老太医正皱着眉,仔细诊断榻上昏迷不醒的勃律。他面色凝重,迟迟未发出声音。
祁牧安在旁边焦急难耐,根本无暇顾及是什么人在闯他的府宅。他嗓音颤抖,哑声问了好几次“怎么样”。
太医深叹口气,收回手摇摇头,刚要开口,有一人从外猛然撞开屋门奔进来,打断了他要出口的话。
符燚红着眼睛宛如一只暴躁的猛兽,任何人都拦不住。他跨进来后一眼看到榻上面色惨白的勃律,眼睛倏然瞪大,而后两步跨上前,揪起祁牧安的衣襟怒吼道:
“你不是说护着他吗!你就是这样护他的!”
阿木尔慢他一步,进来的时候符燚已经对祁牧安冲动地扬起了拳头。他见状,当即升起一股骇意,立刻跑上去,在拳头即将落下的前一刻,从后抓住了符燚的胳膊,阻止他的拳头落在祁牧安身上。
“你冷静点!”阿木尔费劲将他的手扯下来,厉声低喝。
他们得到消息的时候祁牧安带着人已经回到了府里,是纪峥得命又返回去小道上寻他们,带他们回来。阿木尔和符燚听后连吉勒也顾不上了,留下竹筐就驾着马车往回赶。
符燚被他往后一拽,怒气之下冲昏头脑的身形毫无防备地往后栽了两步,方才堪堪站稳。他心里的怒火难消,还想冲上去和人打一架,却被阿木尔再次拽了回来。
阿木尔看着一言不发任由符燚动手的祁牧安,微微阖了阖眼帘,心中叹口气。他继而扭头,看眼榻上未醒的勃律,较为冷静地问太医:“他怎么样?”
太医摇头,对屋中的胤承帝行礼道:“陛下,老臣尽力了。这位公子本还能依附药方子支撑个一年半载,如今却强行运气,时日无多了。”
元胤沉声道:“他还能活多久?”
“或许几月,也或许几日。”太医再叹一口,转身对榻旁围着的三人劝道:“准备后事吧。”
符燚当场骂了起来:“你他娘的再胡言乱语,信不信老子砍了你!”
刘太医活了这么大岁数,在太医院乃至宫中威望颇高,就连皇帝都从未这般对他不敬。他胡子一吹,双眼瞪圆,指着男子“你”了半天,气得说不出一句话。
“符燚!”阿木尔低斥了好几声,才把男人推到身后止住了他的嘴,就差找根绳子将人捆上。
这时,元毅终于从椅子上站起身,对太医道:“刘太医,先回去吧。”
这屋子里站了一个疯子大喊砍砍杀杀,他巴不得快点离开。于是刘太医朝胤承帝匆忙抬礼,快步走出屋子。
太医走后,屋中几人谁都没先开口。符燚高大的身影在定定忘了勃律许久后,忽然颓下肩膀,跌坐在一边,脸深深埋进掌心,茫然无措和酸楚齐齐涌上心头,让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元胤望了圈这几人,一个比一个失魂。他皱皱眉,在两息后动身也打算离开,而走到门边又停下来,侧首对榻边久久未曾动过的男子缓道:“今夜晚了,朕先回宫,有需要朕帮忙的,让人拿着朕给你的玉佩,把消息直接送进炀清殿。”
这话说完,元胤不在乎有没有人回应他,直径踏进夜色中,不忘反手关上房门。
胤承帝走后,祁牧安才终是动了动站的已然僵硬的双腿。他什么也没说,沉默地端过榻边的水盆重新换了热水来,再把屋中的燎炉加热。
做完这一切,他敛着眸光想出去,然而才稍稍迈开还没半步,又顿了下来。
祁牧安看向正沾湿热帕子的阿木尔,张张嘴,哑声对他轻道:“麻烦你们今晚先在此住下,照顾好他。”
阿木尔听闻抬头,不解:“你要去哪?”
祁牧安顿住身形,瞬息后低声道:“去请神医。”
阿木尔狠狠怔住,可他刚反应过来想叫住祁牧安,男人却已经拉开房门走了出去,没有片刻犹豫。
院中,黑暗里,一处挂着灯彩的下方站着一个脸颊冻得通红的少年,他双眼赤红,明显是哭过。
听到房门被人再次拉开,少年猛地抬头,终于把祁牧安盼了出来。
见到男人,他张张嘴复又闭上,想叫人却怎么都无法从嗓子里喊出来。他眼睁睁看着祁牧安一步步向他走来,眼睛越睁越大,嗓音滚动,极力想吐出哪怕一个字也好。
可祁牧安就像是没看见他一样,在走到他面前时直接越过少年单薄的身姿继续向前走。他的五官尽掩在夜色下,叫人无论如何辨认都瞧不清此刻的神情是愤怒还是悲伤,但身影孤寂,让人不敢触碰。
元澈顿时害怕起来,眼泪瞬间涌出眼眶。他蓦地转身,这时生出莫大的勇气促使他抬手拽上了祁牧安的衣衫,把人扯在了原地。
“对……对不起,师父……”元澈嚎啕大哭,边哭边道歉,内疚就像是长着刺的枝条在他心里不断攀爬,扎着他的内心,让他既害怕又自责。
祁牧安闻音缓缓低头瞅着他,半响不说话。
元澈抓在祁牧安衣服上的手越收越紧,他不敢去看师父的眼睛,只能垂着头不停地用另一只手的手背去胡乱抹着被泪水浸湿的面颊。
他颤声哽咽:“师,师父……你别不理我……我知道错了师父……”
而就在元澈泪流满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少年听到头顶传来很轻很轻、险些抓不住尾音的叹喟,随后就觉一掌热度覆在他的头顶,揉了揉。
他一愣,连哭都忘了,挂着泪珠吸着鼻子抬头去看男人,可这时祁牧安已经收了手,挺着寂寥的背影独自往院外走,直至消失在远处。
今夜不知何时洋洋洒洒重新降落棉雪,不久寒气从地底升空,如寒酥似的雪白顷刻间便层层覆盖在地砖和枝头上。
本是一场雅景,却在寂静无声中衬得无比凄凉悲哀。
祁牧安没有让任何人跟着,只身顶着飘雪,在午夜凭着记忆来到神医居住的小院门外。他拍了拍身上落了不少雪粒的衣服,想把衣裳拍干净,以示诚意。可雪飘飘扬扬,他刚拍掉一点,下一层就很快覆盖上来,重新占据肩头。
他哈出口寒气,两只手在身上拍了好久,最后像是放弃似的,垂下手臂。
祁牧安抬头去看小院,目光却被院门上高高挂起的灯彩吸引了目光。灯彩散着微弱的光芒,在一片漆黑中点亮一小隅温柔和暖意。
可这暖意却无法到达祁牧安的心底。他收回目光,抬脚沉重地走到门边,抬手敲响门环。
“咚咚咚”三声,不轻不重不脆不闷的声音骤然响起,在静谧下尤为响亮,仿佛这条小街上都在回荡门环的磕碰声。
磕完后祁牧安飞快撤手,拘谨地贴在身边后退了一小步,紧张地盯着中间门缝,期待门后有人来开门。
可是过了足足有十息,门内一点动静都没有。祁牧安抿紧唇缝,再次上前,重新敲响门环。
这次他用的力气比第一次要大一些,磕完后他仍是退回来,站在原地等待院内来人开门。
可是依旧没有。
他垂下头,就在上前想敲第三遍的时候,门内终于有了响动。
有一道含着睡意的姑娘声打着哈欠,懒懒洋洋地在里面喊:“谁啊?”
祁牧安忙站在台阶下,扬声冲里喊:“在下祁牧安,前来求见神医!”
竹苓听到这声音一愣,觉得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她一听是来见自己师父的,回头望眼还跳跃着烛火的屋子,咧咧嘴挠挠头。
她撑着纸伞,睁着刚睡下不久的双眸,稀里糊涂地就给外面的人拉开门闩。
在借着微弱的灯彩,看清外面毕恭毕敬的男人的面容后,竹苓惊愕不已——
“怎么是你?”少女左看看右看看,发现空荡荡的小道上只有男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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