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马儿只剩了一匹,两人不得不同骑。
在别笙上马后,辜厌紧跟着落在了后面。
马背颠簸,别笙哪怕不动,大腿也会被铁鞍磨到,他拧着眉,一阵一阵的冷汗洇入内衫。
辜厌又是一心赶路,自是未能注意到这些。
待两人将将到达山脚时,一弯新月已悬了空。
辜厌翻身下马,转身朝着别笙道:“到了,下来吧。”
别笙模模糊糊的听到有人说话,只听到耳朵里却成了混沌,再加上身子没了支撑,风一吹便倒了下去。
第142章 燕脂雪(四十二)
辜厌原本离他已有三两步远, 见状忙错了身,抽手将人揽下。
对方接连两次落马实在容不得辜厌不生出怒来, 他眉中带愠, 目中吐冷,张口便是斥责的话,只说完就愣住了。
怀中的少年双眼轻阖,脸色又实在苍白, 即便有月色遮掩, 也能瞧出其中惨淡。
纤长浓稠的睫羽轻轻颤着, 好似到了这样的时候, 也落不到几分安稳。
“唔……”
许是太过疼痛, 没了意识的别笙总算没有再将疼痛咽回去, 他眼角浥了泪, 嘴唇也轻轻抿着, 好似受足了委屈。
这样的神色叫辜厌怔了一瞬, 一时间更没了动作,望着别笙眼角的泪珠子, 掌在他后腰的指节同时紧了紧。
辜厌四下环视一周, 只得先带着人去了山脚下的一处木屋。
踢开半掩的荆门,将人放在落了层灰的圈椅上, 骑马能伤到的地方只那么几处, 借着陋窗掠过的月色,揭开了别笙的外裤。
霎时间一抹血色烙入眼底。
辜厌动作停住,他捏住别笙的衣裳下摆, 稍微犹豫了下, 才将他的里裤褪了下来。
只褪到一半,肩膀就叫一只柔软的脚尖抵住了。
抬目看去, 只见原先没了意识的少年不知何时竟醒了过来,此刻强自撑着精神,居高临下的望过来,乌黑的眸中带着点儿慌意与警惕,“你做什么?”
明明是质问的话,偏偏他说的这样无力,听在辜厌耳朵里,没有半分威慑力,他迎着别笙的视线,本可以轻描淡写的敷衍过去,可真正望进那双赊了月色的眼眸后,却失了话音。
他不说话,却叫别笙更烦,他加大力道,眼波结了絮。
这样的动作即便是尊对卑者也接近于冒犯了,何况别笙平日里对辜厌尚且称得上尊敬。
按照常理来说,辜厌绝不该容忍的,可他也只是掀起眼皮看了别笙一眼,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弄丢的那匹马,价值百两。”
弄丢马的别笙:“……”
虽然不觉得全是自己的错,但脚下还是松了松。
辜厌依旧是半蹲在那里,接着道:“军中饷银每月五两,除了日常嚼用,约莫能剩下三两七钱,一年下来便是三十余两,公子能算出那匹马花了几年的饷银吗?”
别笙:“……”
他又不是笨蛋,当然算的出来,只是……只是即便是算出来了,也不敢接话。
抵在辜厌肩上的脚趾动了动,想要收回去。
只是先一步洞悉了别笙想法的辜厌直接握住了他的脚踝。
别笙挣了挣,没有挣脱,他理不直气也状不起来的瞪着辜厌,见他面上淡淡,只得小声道:“你……松开。”
辜厌瞟他一眼,没有放手,他将别笙的脚踝拢在掌心,轻轻放在了膝上。
并不如何用力,若不看他冷峻的神色,这般动作说是珍惜也不为过。
别笙抿唇还要挣扎。
辜厌静静看着他,眉间灰蒙蒙的,似是压了点儿不悦。
叫他这样看着,别笙忍不住半偏了脑袋,只偏过之后,那股子恼便又生了出来,他蹙着眉,随意在周围递了一圈,在看到桌上那只破旧的水壶时,顺手拾起掷了出去。
一径砸中了辜厌的额角。
他用的力道有些重,水壶落地,对方脸上霎时间撂开了一大片红。
辜厌被砸的偏了下头,除了那一大片红,连着眼角都破开了一道口子,他并不是没有脾气的人,正正相反,没有脾气、没有血性的人在军营里是活不下来的。
手指在伶仃的踝上轻轻摩擦两下,终于让别笙后知后觉的生出了后怕,他手掌搭在扶手上,身体下意识的后仰。
辜厌望着别笙的姿态侧眸轻笑,而后蓦然低头,咬在了别笙的踝上。
别笙瑟缩的绷直了脚尖,轻声呼痛。
辜厌听见这声讨饶顿了顿,而后咬的更为用力。
别笙被困在椅子上,大腿受伤,脚踝又被辜厌锢在手中,当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他眼睛里洇着泪,忍不住求他别再咬了,见对方充耳不闻后又开始胆大包天的骂他。
“小气鬼”、“抠门精”、“又讨厌又爱计较”。
只越骂辜厌越是用力。
最后别笙崩溃着大哭道:“不就是百两银子吗,我回去就还你。”
第143章 燕脂雪(四十三)
哭喘溶着热息, 缓缓在浸透了晚凉的风中荡开。
辜厌听着上方接连续断的泣音,慢慢将嘴唇从纤细莹润的踝上移开。
半侧了眸看过去, 唇角沾了丝血迹。
存着余温。
“还我?”
别笙乌黑的眼眸里带点儿潮, 湿漉漉的,逶逶迤迤,听到辜厌的话,眨了眨眼睛, 似是没想到辜厌会反问他, 等明白过来他话中意思后, 忙点了点头。
辜厌手掌仍放在他的踝上, 说:“哪里来的银钱?”
“我可以问……”
殿下或者父亲要。
别笙本是要这样说的, 只开口之前忽然想到自己已经这么大了, 还张口问别人要钱, 总觉得有些丢人。
想了想, 还是换了说法, “我可以问问……城中有没有替人抄书的活计,会还的……”
虽然哭得一塌糊涂, 嘴上却硬气。
辜厌听得想笑, 他也真的笑了出来。
往日淡漠的不见人气儿的眸子霎时间被注入了活气,只别笙却注意不到这些, 他听到辜厌的笑, 搭在扶手上的指节紧了紧,“你笑什么?”
辜厌只笑了那么一下便敛了去,“城中与人抄书一本最多二十文钱, 一两银便是五十本。”
百两就是五千来本, 他话没说完,别笙却自动补足了。
想到即将背负巨债, 别笙张了张嘴,呜咽声顿时更大了。
辜厌看着别笙一副被银子压垮的模样,在他凸起的骨节上轻按,“倒也不必一定要还。”
别笙掉着泪,眼睛里带着点不信任的探寻。
辜厌将唇上的血迹抿去,道:“日后的功课加上射箭、骑马、狩猎,若进度尚可,那百两银钱可酌情抵消。”
这样一听,好似都是为的别笙好,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光是日常习武和去学舍进学已经花费了他十分的精力,再加上这些,只怕一点点空闲都挤不出来了。
别笙不想答应,只是不答应便还不上银钱,权衡之下还是问了一句,“什么……叫进度尚可?”
辜厌听着别笙这句试探的话,眸中轻掠过什么,他本可以不去回答,甚至是敷衍一些,毕竟除开巫庭之外,别笙与他并无多少相关,何必消耗心力去为他这样铺路,尽管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为别笙铺路,只是看着他连个马都骑不好,学武也没有天分的样子,自然而然的就这样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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