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查此条路线的不是别人,正是徽帝的心腹凌昭。
只因无论沈长龄是往京都的方向逃还是返回营地都没什么影响,只有这条回豫章的路,最叫徽帝不安。
故而派了自己的心腹来。
凌昭闻言,却没有直接下定论,沉吟之后道:“带我去看看。”
“是。”
少顷过去,两人再度出现在了妇人家门口。
妇人看着这些平日里见都见不到的大人物,心中实在是怕,也怪自己一时心软,收留了那两人,扯出这许多麻烦。
等凌昭问话时战战兢兢,一句都不敢隐瞒。
确是与方才下属禀报的别无二致。
凌昭听完之后,推开篱门,“那两人在何处吃的饭?”
“在我女儿出嫁前的屋子,”那妇人有些不大愿意这么多男子进到自家女儿未出阁的房间,但看着凌昭面无表情的侧脸,还是一句话没敢说,转身带着人去了,“大人这里走。”
一面说一面替他引路。
凌昭进去之后,四下查看,连角落都没有放过。
除了窗子是开着的,其余确实什么都没有。
只凌昭却并未打消疑虑,他走到矮小的窗子边,在上边捻了一下,厚厚的土灰便沾上了手指。
“这窗子、往日便是开着的吗?”
“没有,”妇人站在门槛躬着身子回道:“这是我女儿出嫁前的屋子,除了她回门时打扫一下,平日里是不怎么进来的。”
凌昭闻言脑海中一下子抓住了什么,他双目半阖,眉心攒了个疙瘩。
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只是一种莫名的直觉。
许久之后,眸中忽然划过一抹光亮。
思及山洞中的那一大摊血迹,指骨不觉在窗台敲了敲,“有风,便能吹走血腥气,你说是不是?”
没有人答话,凌昭垂眸看着手指沾上的土灰,毫不犹豫的传了信回去请徽帝增派人手。
纵然只是怀疑,也没有轻易放过。
夜间的山林总是危险一些,即便如此,沈长龄也不敢休息,而是带着别笙往既定的路线赶路。
第95章 殿前香(九十五)
夜难将息, 两方谁都没有合眼。
凌昭带着人以最快的速度,朝着西北方向追赶。
黢黑的长林中, 隐隐约约的、在眼底跳跃着的火舌无时无刻不在挑动着沈长龄的精神, 也叫他本就苍白的脸上冷汗涔涔。
有时候,生死之间的一线交隔便足已消磨意志。
他握住别笙的手,力道大的吓人。
别笙疼的眉间儿蹙了一下,他往沈长龄那儿探去一眼, 在看到他不正常的面色时, 嘴唇动了一下。
月色顺着树梢漏下, 洒在对方那张张扬俊美却又过分苍白的、布满了冷汗的脸上, 像极了滚珠落下银盘。
也是这乍然的间隙, 叫别笙撕开了一层遮掩, 沈长龄原也是会不安的, 也意识到, 自己在这场逃亡中, 几乎完全承担了一个依赖者的角色。
他一边跑,一边低头看向覆在掌心的另一只手掌, 脑子里瞬时很多念头杂遝而过, 到最后也只是很用力的握了回去。
沈长龄感受到身侧传来的力道,侧眸回望, 目光所及处, 别笙已是将头转了回去。
看的不大真切。
只能瞧出,眼尾似乎是弯着的。
他垂下眼睑,没有去思量别笙这一举动是偶然还是故意, 又或者是看出了他方才的那点儿怯懦, 只是握着他的手更紧了……
这一插曲过后,那些不合时宜的情绪再也没有出现过。
身后的追兵紧追不舍, 好在夜间不易视物,借着地势,两人险而又险的躲过去了好几次。
只这般总不是长久之计。
对方在明,又人多势众,现下尚且能接着昏昧的天色遮掩一二,等到了曜日当空,不利的只会是他们。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寻一安稳之处,养好伤后再图其他。
这样想着,沈长龄的脚步逐渐停了下来。
“怎么了?”
别笙气喘吁吁的问。
沈长龄回头看了眼黑魆魆的山林,心中做了一个决定,“我们……往回走。”
别笙看着前方逐渐稀疏的树木,有些不理解,“可是我们好不容易就要出山了。”
沈长龄解释道:“他们追的太紧,等出去之后尽是平地,躲藏之地甚少,这样下去,很快会被追到。”
别笙闻言眉毛一点一点的皱了起来,他知道沈长龄分析的不假,在他们两个现在都受了伤的情况下,想要逃出那些侍卫的追捕确实很难,因此思量过后很快点了头,“好。”
有了决定之后,两人不再犹豫,当即寻了条小路,重新折返回去。
回去的路上要平静许多,只两人也并未跑的太远,摸索着走了两个时辰就停了下来。
他们只两个人,也没有探子,自然也就不知对方是什么情况。
这样一来,无论做出什么决断都要凭借对局势以及人心的把控。
短短的时间过去,沈长龄的脸上已是遮掩不住的疲惫。
也多了从前没有的沉静。
沈长龄选择的地方是一处山坳,四下荆从树丛掩映。
即便离的近了也不会发现什么。
算得上是一处躲藏的好去处。
到了这时候,两人总算可以稍微松下些气。
别笙此时的脚踝当真是一点知觉都没有了,但他也顾不上这点小事了,扒着沈长龄的衣裳就要看他的伤。
沈长龄对别笙没有防备,一下子就叫他掀开了外衫,“你做什么?”
别笙看见沈长龄肩膀上湿了一大片的时候心下遽然一跳,也就没听见他方才说了什么,他小心检查了一下伤势,轻声道:“我们得快点去医馆了。”
失了这样多的血,别笙实在害怕。
不觉间眉间打了拢,有些不敢去想那样的后果。
沈长龄目光落在别笙那双盛满了忧虑的眸子里,心下莫名一跳,说不清那种感觉,好像干涸的土地,迎来了一场汛期。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感受,只是随着心意笑了一下,“放心,我总要撑着回到父王的封地,做我的豫章王世子,哪里这么容易就丢了命。”
听着这些宽慰的话,别笙心中的担忧并未减轻多少,但都到这时候了,也不好说一些丧气的话,“那说好了,你一定别有事。”
语气鲜有的认真。
沈长龄看着别笙这样正经的样子,又是禁不住一笑,这笑容不同于往日的冷笑又或是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只是单纯的勾了勾唇角,看着有点儿傻气。
只当事人却半点儿不觉有异,他视线往下,触及到别笙的那截肿得大高的脚踝,不由往他那边挪了挪。
想到明明别笙脚踝上肿的那样厉害却还是先顾及自己的伤,心下不由咂摸出了点余味,“知道了。”
虽然只三个字,却应的也很郑重。
说完之后便要去揽别笙的肩膀,别笙看着他的动作,连忙制止,“你胳膊还要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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