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庭启唇道:“你可知在草原上一头暮年的狮子意味着什么?”
别笙垂下眼睑思量片刻后道:“被赶出族群。”
巫庭握住别笙的指尖,声音里带着一股野性的冷酷,“是皮之不存,骨血倾覆。”
政权的更迭,往往伴随着数不尽的鲜血,累不完的白骨。
别笙沉默了一会儿,才忍住咳意接着问:“那还会再起战事……是不是?”
“是,”巫庭回的没有多少犹豫,“染了血的鲜肉自然都想咬一口。”
他望向别笙,看着他似乎盛了彷徨的眸子,放下盘子,将他抱在了怀里,“别怕。”
别笙明知道这时候不该多问,可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那殿下呢?”
巫庭轻轻抚着别笙的背,只说了一句话,“我不能退。”
别笙慢慢的,抬手回抱住了巫庭。
男人唇角在他发顶轻落,几乎没有让人察觉。
这场对话之后,别笙比以前要更粘着巫庭,喝过药休息时也非拉着一起。
巫庭只得应下。
榻上没了热气,别笙一躺下就钻到了男人怀里,泛凉的脚顺势贴在了他的大腿上。
巫庭包住别笙的手掌给他取暖。
“殿下。”
别笙软声喊他。
巫庭“嗯”了声。
别笙抱着他的胳膊,往他唇边轻轻吹了口气。
往日的殢香混着微苦的药味儿顷刻萦在了鼻尖,巫庭也不嫌他生病,只是道:“这是做什么?”
别笙枕着他的胳膊仰头道:“试试这样能不能把风寒传染给殿下。”
巫庭捏住他的脸颊,把他的嘴巴锢得不能动,“我这儿什么时候多了个坏种?”
别笙“唔唔”两声说不出话。
巫庭把手放开。
别笙得到自由后道:“我就是想着殿下要是也病了,能不能告个假?”
“恐怕不行,”巫庭跟他解释,“除非我是受了什么严重的伤才能休养一阵。”
别笙“哦”了声道:“那算了。”
他在巫庭怀里蹭蹭,漫天漫地的说着不着边迹的话,“等到夏天到了,院子里可不可以放四个大水缸啊?”
巫庭指尖落在他的发梢,“一个水缸不够用?”
“不是,”别笙皱了下鼻子,“我是想在水缸中养莲,等到风吹过来时,水面清圆荷香阵阵,要是有雨就更好了,滴滴答答的在院子里,躺在床上睡懒觉都会香很多。”
巫庭听着他描述,眸中浮出淡淡的笑,“尽想着睡懒觉了,功课什么时候才学得好?”
“我这是劳逸结合,”别笙说完就捂住了他的嘴不允许反驳。
巫庭把他的手拿下来,“说起来你的功课我好些时候没检查了,等病好了且准备着。”
别笙一下子就皱巴了脸,“听说心情不好病好的慢。”
这意思好像病好不了要全赖在巫庭头上一般。
“既然是道听途说就证明没什么根据,”巫庭淡淡反驳。
别笙听巫庭的语气就知道这件事是不会有什么改变了,忍不住在他虎口挠了下出气,“那我若是通过了检查殿下有什么奖励没有?”
巫庭按住他的指节,“你在学堂也跟先生要奖励?”
别笙理所当然的道:“可旁人与殿下如何能相提并论?”
巫庭唇角勾了一下,似乎是被这句话取悦了,终于松了口,“若是通过了随你提。”
别笙掰着指头数了数,“加上这个殿下就欠我两个要求了。”
巫庭提醒他:“通不通过还是两说,没有预支要求的道理。”
第172章 燕脂雪(七十二)
两人就这般在床上消磨了一天。
翌日一早, 巫庭换完衣裳回床边俯身交代道:“药我让苑伯过来熬,粥也温在那儿了, 起来之后记得喝。”
别笙瓮声翁气的应了声。
光听嗓音还是有些沙, 巫庭倒了杯水给他喂下去,这才起身。
只临到离开前还是有些不安。
垂眸望着别笙憔悴的面容,脚下的步子几番踯躅,金戈铁马能让他挥起剑, 情多深长只会叫他软了心。
片刻过去, 忍不住在少年额头又摸了摸, “待会儿起来把门栓上。”
别笙捉住他的手迷迷糊糊说“好。”
巫庭看着被覆在别笙手心下面却大了一圈的手掌, 反手包住他的手放回了被子, 想到出门后还得去苑七家里一趟, 便没在屋里久待。
他走的时候远处刚翻出鱼肚, 别笙醒来时却已是天光大亮了, 少年起身连衣裳也没穿便支着身子往四周看了看, 没找到人后又坐了回去,靠着床档不觉垂了眼尾, 虽然理智上知道巫庭要去军营训练, 但生病时总要更脆弱一些,也想不了那许多。
呆呆在床上坐了会儿, 才拍拍脸颊慢吞吞爬了起来。
盥洗之后喝了杯温水。
想到巫庭离开前留下的话, 又跑去庖间盛了碗粥,粥是清淡的白粥,许是怕别笙没胃口, 里面还加了点儿酸溜溜的萝卜, 喝起来倒是爽口。
只这粥合了别笙的胃口,却是不合小崽子的胃口, 狼爱食肉是天性,这种白粥还不如蛋汤让他喝得下去,是以磨蹭许久那一碗白粥才下了小半。
别笙蹲在地上抱着手臂看着剩了大半碗的粥,揉了揉有些发堵的鼻子,“你怎么这么挑食啊。”
他把碗往前推了推,有些严肃的教育道:“喝完。”
说是严肃,但声音软绵绵的,没半点儿气势。
自然也镇不住匪乌,这小崽子往窝里退了退,两只黑乎乎的耳朵也稍稍竖了起来,瞧着似乎是有些生气了。
怕被咬的别笙默默将碗收了回来,他低头看着这小崽子比原先大了快一倍的身形,心想:行叭,不想喝算了。
也不知是不是种族特性,平日少给它喂肉,连肉粥都不常做,这崽子仍是长的飞快,刚养的时候也没多大,现在给他做的窝窝都快放不下了。
别笙捧着那碗没喝完的白粥,又看了看耳朵已经放下来的小崽,想到院中只他们两个,心中多少有了些安慰。看着可可爱爱的小崽,张开双手冲着它试探性的道:“抱抱?”
小崽子瞥他一眼,收回爪爪没理,态度可以说是一如既往的高傲。
别笙原先也不是没被拒绝过,可情绪出现了个豁口的时候再被拒绝便有些受不住,他眨眨眼,眼泪一下子就没有任何征兆的掉了下来。
这场面一下子就将好好窝在那里的小崽子打了个懵,动物大概是读不懂人类的眼泪的,但对方身上溢散出的难过气息却感知的到。
想到自己拒绝之后这个两脚兽这样难过,对方又给自己喂了许久的饭,爪爪不由在垫在地上的布上抓了几下,一下子就将下面抓出了几道划痕。
那双湛蓝的眼眸中闪过挣扎,最终还是慢吞吞的爬了过去。
等移到别笙面前,默默的抬起了两只前爪,搭在了他的右手上。
意思不言而喻。
别笙哭着哭着就见这小崽子自动走过来了,他抽噎了一下,看着手上那只黑色的、带着点儿刺挠的爪爪,有些不敢相信,泪眼朦胧的觑了眼小崽,见它没什么反应才小心的握了握。
毛茸茸的,上面的指甲没有长大后那样锋利,只是有些刮。
从没在小崽这里得到过好脸色的别笙有些受宠若惊,怕没有下一次了,珍惜的在爪子上握了又握,握完爪子再捏肉垫,没完没了。
小狼崽被弄得烦了,“唰”的一下把爪子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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