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笙望着男人下颌逐渐分明的轮廓, 往他那里挪了挪, 随后撞在了他的胸口, 霎时间, 沉缓有力的心跳撞在了鼓膜, 一下一下, 接连不断, “那这样可不可以?”
巫庭低头看着招呼不打就已经趴进怀里的别笙, 捏了捏他的耳垂, “现下问是不是晚了点儿?”
别笙脸颊贴着他的胸膛蹭了蹭,亲人的小猫咪一般, 可爱的不得了。
巫庭看到他这般神态, 忍不住学着别笙挠匪乌那样挠了挠他的下巴。
别笙舒服的哼哼了两声,“殿下, 你上次同我说隔壁有问题, 查出什么来了吗?”
巫庭听到别笙的话,本是舒展的眉微锁,“有些眉目了。”
别笙仰了下头, “什么?”
巫庭想了想查到的东西, 目中笑意歇下,“暂且还不确定, 等确定了再同你说。”
说是这般说,可事实上巫庭已经从沿路的探查中对来人的身份有了大致的猜测,除了那位已然诈死的沈长龄不作他想。
而对方的目的,大概率是因为怀里这个小傻子。
想到这里,巫庭手掌不禁落在了别笙的脊背。
翌日,大营门口。
巫庭刚到就看到了一副不同寻常的画面。
一箱箱装着金银的红木箱子半敞着从马车上抬下来,整整齐齐的被安置到了一侧。
叫人诧异的是,守在箱子周围的不是兵将,而是一个个身姿袅娜的侍女。
而往日已经在练兵的同僚此刻大多站在外围,等东西搬完之后,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参见六皇子。”
话音刚落,便听一阵宝帘相撞的清脆声响,一只细瘦的、几乎称得上枯败的手掌挑开帘子,由旁边的内侍扶着自马车慢慢走了下来。
这少年看也不看四周跪下的诸人,而是一径走到了旁观的巫庭面前。
似是支撑不住的咳了咳,才笑着道:“五皇兄,别来无恙。”
他的身体瞧着要比一年前更差些,即便有宫中数不尽的珍药供养,依旧让这幅身子不可回转的衰败了下去。
倒是眉间那股乖戾从不见散。
巫庭只淡淡瞥他一眼,目中不见起伏,微微颔首便欲离开。
巫羽见状搭在内侍胳膊上的手指骤然抓紧,面上的笑却是更深了,“五皇兄且留步,皇兄离京已有多日,父皇心中挂碍,特拟了旨意封赏。”
说着抬了手。
跟着的内侍忙随即将圣旨呈上。
巫羽接过圣旨,笑意盈盈的看向了不远处的巫庭,“皇兄还不跪下恭迎圣谕?”
巫庭不是那等争夺一时之气的人,他不卑不亢的掀开衣袍跪下,脊背挺直目光从容,“儿臣听旨。”
巫羽拍拍内侍的胳膊,叫他让开一些后,展开圣旨亲自宣读旨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古来国安民治上仰乎贤君圣王,下赖乎威容德器,朕皇五子披甲按剑,教民以战,抵御北狄,是谓国之辅器,今有员外郎之女温良柔顺、秀外慧中,朕闻之甚悦,特以其妻之,钦此。”
到了后面,巫羽的气息已是有些后继无力,可即便如此,依旧是强撑着将圣旨念完了。
他阖上卷轴,轻拍手掌。
莲步轻移间,一位身穿红色嫁衣的女子自马车走了下来,缓缓行至巫庭身前福身,“妾身见过五殿下。”
巫庭抬目,望向捧着绣有祥云瑞鹤绢布的少年。
感受到落到身上的视线之后,巫羽掀起眸子,不偏不倚的对了上去,“五皇兄,父皇怜你战场峥嵘,特赐婚于你,还不谢恩?”
这说法当真可笑,在所有人都在一心抗敌的时候,千里迢迢的送了个新娘子过来,往大了说,给营中将士留下贪图享乐的印象,降低他在军中的威望,往小了说,亦可行监视之责,不叫他脱出掌控。
巫庭胸中有了思量之后,拱手回道:“恕儿臣难以从命。”
巫羽振袖,厉声道:“皇兄可是要违抗皇命?”
“国有外敌虎视眈眈,身为人子岂能享乐在前,不思为皇父分忧,”巫庭面上一片忧虑,“大丈夫立于世,当建功立业,功业未成,何以为家。”
巫羽望着跪在那里拒不受命的巫庭,面上笑意终于寥寥,“我敬皇兄为国拼杀,然圣旨便是圣旨,违者……”
“当斩。”
他的眉眼实在锋利,眼角几要透出寒水一般的刃来。
巫庭原是跪在那里的,听到他这般带着威胁的话,眉梢却是染上了笑,“天家威严不可侵侮,然皇父远隔千里依旧为我筹谋婚事,可见一片慈父之心感召日月,既是如此,又何必叫那些国家礼法伤及了父子情分。”
巫庭说着拱手遥瞰京都,“我欲上书陈情,身为将士驻守带河是谓尽忠,可身为人子拒婚可谓不孝,若皇父肯降下责罚,我自拜受。”
他起身走到巫羽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六皇弟如今恐怕还没有代天行罚的权利。”
语罢沉声道:“回营。”
转眼间大营门口只剩了巫羽一行人。
他望着头也不回的离开的巫庭,眼底透出一缕猩红,只到底身体所限,抓着明黄绢布踉跄了下。
旁边的内侍伺候他多年,见状忙取出一粒药丸子予他口中,“六殿下,平心静气。”
巫羽将药吞下去,他半阖了眼,摆手道:“把东西送到营中。”
“是。”
不过半个时辰,就从宁不疑口中得知大营发生了何事的沈长龄拊掌,“当真精彩。”
他啜了口茶水,饶有兴致的道:“让咱们的人安排一下,把这池水搅的更浑一些。”
宁不疑不置可否,他只担心巫羽无法掌控,“六殿下毫无顾忌,心性更如毒蛇一般,于人于己恐怕都不是好事。”
沈长龄指尖轻扣杯沿,“是人都有弱点。”
“主子的意思是……他的身体?”
宁不疑道。
“不远千里离开京都,一路星夜兼程,”沈长龄摇摇头,“你说……他该是何等的憎恨巫庭?”
一个人心中若是有恨,那他就绝不会甘心去死。
宁不疑若有所思,“北狄王令?”
沈长龄笑了笑,“若巫庭与北狄暗中有联系,那便是通敌之罪,你将此事透露给巫羽,他会顺着查的。”
宁不疑迟疑了一下,“可这就相当于同五殿下结了死仇。”
沈长龄冷冷一笑,“从他将别笙劫走的时候,便已是结下了死仇。”
第177章 燕脂雪(七十七)
别笙本不知道这个消息, 若巫庭想瞒着自然可以瞒到事情解决的那一刻,甚至于从头到尾都不告诉他, 可他想了想, 仍是在用饭时着意说了出来。
别笙握着木箸的手指颤了一下,“那殿下抗旨……会不会有什么责罚?”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这个。
巫庭转目凝视着眉间打拢的少年,倏然间,低头笑了笑。
琥珀色的眼眸原该温煦而明亮, 可放在巫庭身上, 反而更多淡漠, 你看见他时大概只会想到凛冬的雪, 那么薄薄一片, 只顾冰凉清怅, 可现在这片雪没由来的落下来, 化成了一点岩浆, 滚烫炽烈且源源不断的从眼底漫了上来。
“不会。”
男人声音笃定, “带河兵马占天下十之五六,若得之, 可雄踞西北一带。”
别笙似是没想到会听到这番话, 他眼眸微微睁大,从这只言片语中窥见了对方未曾吐出的野心, “殿下……欲割据一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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