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他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院门被叩响了。
别笙起身扬声道:“谁啊?”
“送饭的。”
院门外传来一道低沉苍老的声音。
别笙听得疑惑,他慢慢走到门口,没有贸然开门,“请问您是……”
在他询问的时候门外响起一阵拐杖叩地的“哒、哒”声,“我是巫校尉吩咐来送饭的。”
别笙闻言心中的戒备往下放了放,他抽出门闩往外看了看,一个穿着短打的老者倚着手杖站在阶上,手中还拎着个篮子。
他见别笙出来,上前笑着解释道:“这是校尉吩咐小老儿送过来的,因着不识路,便多耽搁了一会儿。”
别笙听他说明原委,侧身请他进去,“老伯一路辛苦了,进来歇下用杯茶水吧。”
老者连连摆手,“不了不了,家中还有活计。”
别笙见状也不勉强,接过他手中的篮子道谢。
“当不得小公子如此,”老叟将篮子交到别笙手中之后慢吞吞离开了。
别笙看着眼前的篮子,凑近闻了闻,香是很香,但没有巫庭在,他也不清楚那人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是以没敢吃。
一人一狼崽就这么饿了一天。
第166章 燕脂雪(六十六)
傍晚。
卷成鱼鳞的云彩在半明的暮色里肆意舒展。
三个男人前后脚自巷角拐出。
手上或多或少的拎了些菜。
要说这里多是同袍, 也不是有要好的兄弟互相约着到对方家里做客之类的,可再如何也不会像这三个人一样, 就那么沉默的走着, 从头到尾没一个人说话。
瞧着很有些……怪异。
偏这三个人习惯了似的,谁也没有主动张口。
漫漫堆叠的积云被踏碎,在靠近了最里间的那座院落时,为首的男子情绪似乎终于出现了点儿波动, 连带着脚步都快了一些。
本是要直接推门进去的, 却不料院门是从里面栓上了。
没奈何, 只得拨了拨铜环。
别笙此时正在院子里翻书, 他嫌屋里太暗, 便搬了个木墩子坐门槛下面, 借四方落下的天光多读一会儿, 后面就是高高的下橄, 靠着还算舒服。
何况这个院子也不大, 外面的动静并不需要多留意就能听见。
没来得及打量下时间,又或许是心有所感, 放下书就跑了过去开门。
“殿下。”
巫庭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张眼角眉梢都沾了笑意的脸, 唇带渌水,眸泮星潮。
明明也只一天过去, 可细细算来, 这中间竟是要从早上到中午再到黄昏,仿佛很久。
巫庭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脸上的冷硬已经在这扇门打开之前缓和了下来, 他张了张口, 不知该如何去描摹这一分细腻思量,抿了下唇, 说“怎么都不知道在开门之前问问来人是谁?”
责怪之下却也不掩关心。
“这个时候了也没人会过来,”别笙说完下嘴唇往上抬了一下,“感觉……像是回来了。”
后一句话说的语焉不详,却叫巫庭的心遽然跳了下,像是山间往来飘荡的风被不知名的什么东西拦住了,或许是湖畔来饮水的鹿,又许是才休的春。
攥着麻绳的拇指在上面按了按,声音奇异般的柔和了下来,“走吧,先进去再说。”
别笙“哦”了声,等巫庭抬步跨过门槛才注意到他身后的两个人,一个着了暗红色的甲衣,眉目垂着看不清神色,另一个却是熟识了。
“振衣?”
少年微讶,转目看向巫庭,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巫庭上前两步与他并排,“听说换了房子都要暖居,昨日来不及便罢,今天正好补上。”
几人不好一直在院门口站着,简单解释过便进了门。
先将手中拎着的肉菜拎到庖屋,陆续净了手后叫别笙引着去了堂屋。
刚走进去,几人便听见了一阵“嗷呜嗷呜”的声音,除了别笙跟巫庭之外,另外两人几乎是立刻就绷起了身子。
巫庭朝两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不必在意,他拎起小崽子顺便带上那只简陋的窝窝,“屋子里陌生的气息太多,我先带它去西厢。”
别笙看着巫庭手中乖顺的小崽,不禁又忆起了今天的遭遇,闷闷“嗯”了声。
巫庭听出了几分,但因着旁人在场也不好多问,只得等晚上了再说。
他去的快回来的也快,见别笙几人都还还站着走上前给几人介绍。
他拉着别笙,目光在两人身上淡淡扫过,“这是我义弟,往后住在这里。”
他没有说更多,剩下的两人却是都明白了,这是要多照顾一些的意思,对巫庭这样的人来说,能让他们知晓这些,已是信任。
两人神色郑重的应下了。
“这是苑七,另一位应当不必我再多赘言。”
别笙当然知道巫庭是什么意思,他侧目凝视巫庭,眼角微弯,“好,我知道了。”
“咕、咕……”
本来大好的气氛瞬间叫这一声腹中空鸣打断。
三个刚从营中回来的男人齐齐看向了别笙。
别笙:“……”
他捂住肚子,神色尴尬。
若是只有巫庭在,别笙还不会这么尴尬,偏偏今天来了这么多人,他捂住肚子闭了闭眼。
“我……我有些饿了。”
巫庭顿了下才不确定的道:“我记得……中午叫人来送饭了。”
别笙指了指外面,“放庖屋了,我不知道来送饭的人是谁,就没敢吃。”
巫庭:“……”
想到别笙方才问都不问就给来开门的场面,罕见的有些词穷,也是才知道警惕心这东西是可以时有时无的。
看着脸颊红红不敢睁眼不敢面对的别笙,笑了笑又叹了口气,“先在这里等着,我去炒两个菜过来。”
说着便抬了步要出去。
先不说炒菜这件事放在巫庭身上有多违和,苑七跟连振衣再怎么说也算是属臣,看见巫庭这般哪里站的住,虽说都是内敛的性子,还是跟了上去,一副要帮忙的样子。
巫庭回头道:“在这里等着就是,别笙同你也许久没见了。”
连振衣脚下停住,偏头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神色鲜活的少年,犹豫了下没有再试图上前,“那让阿七去。”
“不必,”巫庭语气淡淡,“我一人够了。”
两人便留了下来。
那位身着甲衣的男人自来到这里只说了一句话,瞧着也并不多通人情世故的模样,称不上冷淡,好像天生便是如此。
别笙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转目望向另外一边,许久未见总是陌生,可久别重逢也该欢喜。
“振衣,近来可好?”
心绪翻涌掩在了珍重的问候之下。
向来也不爱笑的男人听到别笙的话漆黑的眸中载了点儿亮光,大步走到少年面前,张了张口,本是有许多话涌了上来,可一时的思绪太过纷沓,最后只僵硬的牵了下嘴角,说“嗯”,似乎是觉得这般回答太过敷衍,又添了句“去岁给我的棉衣很暖和。”
别笙瞧着这个义兄比他还要不适应的模样,那股子陌生感霎时间散去了许多,“先坐下喝些茶水吧。”
连振衣听话的坐了下去。
另一个人却仍站在那里,很难让人注意不到。
当你注意到他时,又很难忽略他腰上悬着的那柄长刀,漆黑、古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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