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笙嘴角往上翘了一点,“那……要不要留下来用个饭?”
巫庭装模作样的考虑了一会儿,见别笙唇角快没了笑,也不逗他了,“也好。”
别笙闻言眼睛弯了弯,他松开巫庭的衣裳,出去叫侍女准备午膳,还特意嘱咐道:“今天的饭食清淡一些,再添个乌鸡汤。”
巫庭在屋内听到他说的话,眼底笑意弥漫。
等别笙回来了,他自觉好心道:“将你最近练的大字找出来,我给你看看。”
别笙脚步顿了一下,“怎么……忽然就要看这个了?”
“怎么,”巫庭看着他,促狭道:“先生不能检查课业?”
“可以是可以,”别笙主要是怕,他现在已经有些数不清自己每天要写多少大字了,父亲给他布置的,巫庭给他布置的,还有读不完的书,温先生留下来的画……
不能想,只要一想,别笙就止不住的头疼。
他心头甚至起了点悔意,虽说同殿下太久没见想要叙旧,但……但要是这人再给他布置功课,他可能真的会欺师灭祖的。
巫庭没能看出别笙大逆不道的想法,他见人不动,指节在书案上敲了敲。
别笙听出了其中的催促之意,有些笑不出来,“不能待会儿再看吗?”
让他先好好吃个饭。
第65章 殿前香(六十五)
巫庭看着眼尾垂下, 带了几分可怜相的别笙,稍一思虑就明白了他在担心什么, 不免有些好笑, “放心,不会再布置课业。”
别笙听巫庭这样说,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只到底还是信任居多, 在那儿站了会儿后抬步走到书架旁将前些时日写的大字取下。
积攒下来约莫也有百余张了。
他将课业抱到书案上道:“最下面的是这几天写的。”
巫庭道:“可有备朱笔?”
“有的。”
因着别父给他批改功课时会用到, 便也常备下了, 别笙说着取出墨匣, 剔出一支朱砂墨, 又从窗下引来的清水中轻舀些研开。
待朱墨稍匀, 巫庭拾笔蘸了, 而后一张一张翻看, 刚开始还未觉出什么, 愈是往下,愈能觉出其中的不对来, 他瞧着宣纸上颇为眼熟的字迹, 抬目看向别笙。
他的眸光一转过来,别笙立刻悬起了一颗心, “怎……怎么了?”
巫庭搁下朱笔, 问他:“你临的是谁的字?”
别笙研墨的动作停住,“啊?”
巫庭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迎着巫庭直白的目光,别笙垂下眼睫道:“是颜司徒的。”
他说完瞧了巫庭一眼, 见他面上尤带猜疑, 似是不信,迟疑了一下后说了实话:“还有殿下的。”
巫庭手指紧了紧, 一股莫名的情绪袭上心头,“为何要临我的字?”
别笙捏着墨锭没说话。
巫庭身子往前倾了倾,接着道:“怎么……不答了?”
他这样刨根问底的追问,自己都觉得怪异。
“颜司徒的帖子太过端严,我有些临不习惯,”别笙被他问的睫羽一颤,转目避开巫庭的视线,春山般的眉也跟着低了下去,“且殿下的字行之端雅,有雍容之象,现下更适合我一些。”
他原先临摹的确实只有那本《忠义堂法帖》,但越到后面越觉吃力,后来想起巫庭也行颜体,便两种都临了。
本也不觉如何,可巫庭这样咄咄,弄得他也有些忐忑了……
别笙的话在巫庭听来,更像是欲盖弥彰,一个人去临另一个人的字,不啻于在身上覆了层无形的烙印,远比切切缠磨更为私密。
过往曾压下的遐思随着别笙遮掩的态度再次萦入脑海,片刻后几乎是明知故问的道了一句:“那字……是从哪里得来的?”
别笙叫他这样一问,目中不禁浃了点儿窘迫,“我……偷偷拿的。”
他说着也觉这般行径委实不耻,不觉间颊边偎了红潮,无端使人想到方才檐廊下的花梢海棠,轻探芳蕊,却又半怯秋寒……
巫庭看着别笙颊畔透出的殷色,心潮似乎也在跟着涌动,不知出于什么,竟是还想再接着问下去,“那……”
别笙却是受不住他这般逼问了,“殿下……”
巫庭抬目看他。
别笙自觉理亏,是以软着声儿道:“我不该未经允许,便私取殿下手书的,若是觉得不妥,我以后便不临了。”
巫庭听见这句话,心念蓦然沉了下去,“要临的是你,说不临的也是你,如此便改弦易辙,日后如何成事?”
别笙叫他说愣了,“殿下方才那般,我以为……是介意。”
巫庭抿了抿唇,神色忽的有些不自然,又很快敛下了,“不过是几帖字而已,有何好介意?”
这话不知是说给别笙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别笙闻言心下的羞耻少了些,他搅弄着墨锭,试探性的道:“那我日后还照着临?”
巫庭淡淡“嗯”了一声,“以后不必私取,过两日我给你送过来些。”
别笙见他神色这样平静,心下的不自在悄然散去,应了声“好”。
用过饭后,巫庭便告辞离开了。
临近傍晚时分,残阳铺陈,别父踏着一地赭霞回府,问过门子后,一径去了别笙的扶风院。
别笙正在补昨日的课业,见到别父来了,忙起身去迎,他绕到书案前面,躬身道:“请父亲安。”
“何时回来的?”别亭问道。
“午时才过不久,”别笙怕别父追究他昨日未归的事,先一步解释道:“昨日筵宴过后,雨势不减,实在是不得不留在别宫。”
别父听出了别笙话中隐含的意思,唇边一哂道:“我在稚奴心中便是这般不通情达理?”
别笙:“……”
只能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在别父面前没敢说出口,“父亲是担心我,我知道的。”
别父看着别笙言不由衷的模样,眉间不由染上两分笑意,小崽子身体弱,昨日又逢骤雨,实在不能叫人放心,他来扶风院也确实是因着担忧,见人无恙心下微松。
既是瞧过人了,别父也不多留,只转眼之际却瞥见了那幅晾在案上的墨竹图,劲瘦孤高,颇有君子之风,他见上面墨色仍有润泽之态,便以为是别笙方才画的,舒展了眉目道:“这幅墨竹图倒是神韵生动。”
别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是巫庭留下的画,点点头道:“这个是殿下画的。”
他说着又将自己的那副从下面抽出来放到别父眼前,“这个是我画的。”
别父看着别笙拿出来的那幅画,只扫了一眼,就别开了视线,墨迹不匀,笔锋顿挫,两幅画放在一起对比,让他心头梗了一下,“你……”
“我知道我画的不好,”别笙扁着嘴将自己画的那幅画重新压在底下。
别父看着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小崽子,笑了:“那你倒是长进些。”
别笙被巫庭训完,又被父亲训,闷着声儿道:“那世间万物总有定数,颖悟也是一样,父亲跟殿下占的多了些,那分给我自然就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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