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龄吸了口气, 忍耐道:“又怎么了?”
“不要一口一个你的, 从现在开始, 你得叫我小姐,”别笙抱着胳膊, 一副很有派头的样子。
沈长龄看着已经摆上谱的别笙, 忍不住提醒他:“现在没人。”
“我知道,”别笙扬着下巴, 跟个骄矜的小猫咪一样, “可我是小姐,你得听我的。”
沈长龄听的心梗,他看着对新身份适应良好的别笙, 一时间竟生出了些不合时宜的后悔来, 运了运气,强自将那股气按捺下去, 隐忍道:“好,那就请小姐先在此处等我一会儿,我去借件衣裳回来。”
别笙摆摆手,“别让小姐等太久。”
沈长龄低低“嗯”了声,他换上别笙完好的外衫,确定瞧不住出伤处后,飞快的离开了这片山坡。
别笙看着沈长龄迫不及待的背影,乌溜溜的眼眸闪过一丝狡黠。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在别笙快要站不住的时候,沈长龄终于抱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裙回来了。
紧抿着唇,很有几分生人勿进,只这种气息一到别笙跟前就散了个干净。
他将衣裳单手递过去,压着眉尽量用平静的语调道:“请……小姐换上。”
别笙看着沈长龄低眉顺眼的模样,对穿衣裙的抵触到底没那么大了。
换下破破烂烂的衣裳,恰露出中间半截腰身。
细的很,一手将将满搦。
很容易叫人想到春日多情的柔柳,只消稍稍用力,就要折断了去。
沈长龄不经意间扫去一眼,便跟个登徒子似的再没移开视线。
等别笙衣裙着身,才渐渐回过神,只那抹雪色却是印在了脑海。
他将手掌覆在双眼,长出了口气。
别笙换好之后就见沈长龄站在那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他不怎么熟练的提着衣裙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胳膊,“你怎么了?”
“没事,”沈长龄听见别笙的声音,莫名的有些不敢看他,“穿好了?”
“嗯,”别笙揪着衣袖,有些不习惯的小声道:“我们现在走吗?”
沈长龄“嗯”了一下,转目时,又是一愣。
第93章 殿前香(九十三)
这月色实在浅薄, 漫天漫地的夜里,只别笙那处, 合了明光。
束发的玉环早不知丢到了何处, 乌发乱蓬蓬的,散落在鬓边,混着那张脏兮兮的、叫汗水浸透的脸,无端使人想起一个场景。
淮上秋水笼烟, 畔池春花雨打。
像是落难的千金, 不得已着了荆裙。
沈长龄头一次生出这样的认知, 别笙和他约莫是不一样的。
至于是怎么个不一样, 沈长龄暂时还分辨不出来, 他不觉往前走了一步, 等反应过来时又很快顿住, 在原地踟蹰片刻后, 才朝着别笙道:“走吧。”
说完转身绕到前面引路。
别笙“哦”了一声, 赶紧跟上,只长至足踝的衣裙到底不比骑装便宜, 再加上天色又暗, 他一个没留神,脚下就打了滑。
只来得及惊呼一声, 就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还是沈长龄听见声响,才险而又险的将人给截了下来。
被拦下之后,别笙下意识抱住沈长龄的小腿, 一张小脸满是后怕。
沈长龄看在他受惊的份上, 没直接把人撕开,只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松手, 动了动腿,“抱够了没有?”
别笙仰着头看他,没说话。
只眼角缀了点儿水色,傻呆呆的,像是被吓住了。
沈长龄看他这样子,有些说不出什么重话,他握着别笙细瘦的腕骨,脸色虽然不怎么好看,但还是耐着性子将人拎了起来。
别笙本就脱了力,再被这样一拽,顿时因着惯性撞到了沈长龄肩上,还恰好是他受伤的那只肩膀。
浓郁的血气蔓延上来,叫沈长龄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隐忍到压抑的声音,让别笙蓦然间意识到自己撞到了哪里,他急忙从沈长龄身上起身,尽量不压到他。
顾不上自己才摔到,抬手就要去看他的伤势。
沈长龄握住别笙的指尖,力道有些大,缓了会儿才哑声道:“没事,先走。”
别笙看着沈长龄隐隐又开始浸血的肩膀,掌心紧握,“要不要歇息一下,重新包扎?”
“不必了,”沈长龄解释道:“重新包扎容易在路上留下痕迹。”
别笙闻言低低应了个“嗯”,心里却不可避免的生出了些自责,接下来都提着衣裙走的很小心,努力不给人添麻烦。
沈长龄看着别笙小心翼翼的模样,将人拉到身边护着走。
别笙一靠近他立刻绷紧了身子,生怕再叫他伤势加重,“怎么了?”
沈长龄“啧”了一声,“不是很想当小姐吗?”
“怎么这么笨,也不知道使唤我?”
被揽在身长龄怀中的别笙还是不敢动作,他也不好肉麻兮兮的说什么担心的话,只能故意凶巴巴的道:“你一个小厮不要管小姐的事。”
明显口不对心的话,叫沈长龄没忍住笑了笑,“那我就要管,小姐罚我吧。”
别笙小声嘟囔道:“都成这样了,我还罚什么?”
他说不过沈长龄,只能闷头往前走。
两个人比起一个人总是要慢一些的,更别提其中一个脚上还受了伤。
等到了山下,别笙因着在沈长龄怀里可以借力,就没提要自己走这一茬。
沈长龄也不知是忘了还是什么,同样没说让别笙自己走的话。
微凉的、携着山林独有蓊郁气息的风擦过头发。
缠上了沈长龄的手背。
有些痒。
更多的是鼓噪。
揽在别笙肩头的手不自觉收紧,有那么一瞬间,心头竟然也多了些细腻的徘徊宛转。
“脚上……疼不疼?”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沈长龄问了一句废话。
别笙正一瘸一拐的往前走,听沈长龄这么说,忽然看他一眼,眸中带着点儿诧异,不等沈长龄生出别的情绪,他便说了一个“疼。”
沈长龄听到别笙的回答,心中泛起点涟漪,他没再说话,扶着人一路到了他去借衣裳的那户人家。
门扉虚虚掩着,周围并不是砖瓦,只略微垒了些泥巴便作围墙了。
沈长龄扶着别笙上前叫门。
里面正在弄炊的妇人听到动静,忙从土坯房中走出来,听脚步声有些急促。
别笙很快就见到了来人。
妇人头上包着浅黄色的头巾,将发丝尽数裹了进去,算不得低的身量穿着一身扎的极紧的短褐麻衣,瞧着很是利落。
看到方才过来借衣裳的公子,妇人将手搁在篱门上方,有些局促,“两位……”
话到了嘴边忽然不知该怎么称呼。
倒不是她怯于与人打交道,实在是两人生的太俊,气度又出众,打眼一看便知与她们不是一般的人。
沈长龄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主动开了口,他往旁边移开一步,道:“这是我家小姐。”
只这一句,便没有了。
妇人也没有多问,虽然她见识不多,却也知道绮户中的小姐出门是不会告知旁人闺名的,于名声有损。
在妇人略带了些好奇的目光下,别笙也不好一句话不说,但他也怕自己的声音叫人认出来,只能捏着嗓子说话,“还未谢过娘子的衣裙。”
低低的,带着刻意的婉转,这点儿刻意显得有些矫情,但却委实抓人,带了钩子一般,直往人耳朵里钻。
明明是规规矩矩的一句话,身上的衣裳也素淡,偏这一张口,便多了两分娇慵。
妇人看着“女子”身上熟悉的衣裙,又看了他身旁的男子一眼,见他眼神痴怔,蓦然间明白了什么,“先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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