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回来了。”
连振衣搬来桌案,在堂前摆上一应物什,然后将别笙抱了出来。
直到临举行仪式时,还有些晃神,自己……竟是要多一个义弟了。
“你……当真决定好了吗?”
他不怎么确定的问。
别笙偏头看向连振衣,眉眼炯如山间流水清凌,“人说出的话要践行,这个道理我懂的啊。”
他说着弯了弯唇,乌漆漆的瞳中有笑意散开。
连振衣凝视着别笙,目光中头一次带了认真的审度。
别笙回望着他,并不说话,黑鸦鸦的睫羽似颤非颤。
许久之后,连振衣收回了目光,道了声“那好。”
别笙知道他是真的应了,绕在衣带上的指节微松。
事已至此,连振衣只能是小心翼翼的扶着别笙跪了下去。
结义并不算很麻烦,两人分别在金兰帖上落下名字,而后将备好的鸡血放入碗中,各自半碗盟誓。
待拜完后,别笙转目看向连振衣,笑盈盈的唤了声“大哥。”
许是快进入变声期的缘故,他的声音微哑,却并不难听,这般放低了时,近于耳边呢喃。
连振衣只觉得耳廓有些痒,他看着别笙笑的灿烂的模样,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好像有一只小猫跌跌撞撞的往他手边跑,等被他的手掌覆上之后,那只小猫便蜷了尾巴乖乖在掌下缩成一团,安了家。
别笙见他不答,伸出爪爪在他面前晃了幌,“大哥?”
连振衣见别笙目带催促,莫名懂了他的意思,“阿弟。”
别笙本是跪在蒲团,听他这样亲近的唤他,不由委顿了身子趴在桌案看他。
连振衣叫他看的不自在,“怎么了?”
别笙目中涌着细碎光亮,“日后别人再问我,我便可以说,来接我下学的是我哥哥了。”
连振衣顺着他的话不由想到了那样的场景,四目相对之间,同样笑了出来。
再不见初时冷漠。
只日子渐生平缓的时候,城中忽然传出一则消息:五日之后开始征兵。
正好站在街上别笙得知这个消息后忍不住看向了连振衣,“哥哥,你是不是……要走了?”
与人相处久了,难免生出依赖。
别笙自然也不能除外。
连振衣瞧着别笙眉间悒色,胸中同样微沉,只是忠于巫庭,自然该知道如何取舍,“是。”
别笙得到肯定的答复,走路的动作不禁慢了一些。
连振衣也不知该说什么。
别笙回府之后,一个人躲到了书房里,连晚饭都没有出来吃。
连振衣站在门外,一直等到烛火幽微,许久之后,他叹了口气,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别笙听到动静,握着书的手指紧了紧,他垂着眼睑,没有去看连振衣,“振衣怎么过来了?”
他连哥哥也不叫了。
连振衣听着他略显生疏的称呼,想说些什么,临开口时却又没了话,显得有些木讷。
最终也只是道:“饿不饿?”
别笙抿着唇,“不饿,没事振衣便先回去休息吧,我再看会儿书。”
他说完就听“咕咕”一声。
别笙捂住肚子飞快瞥了连振衣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又将手掌放下了。
连振衣“嗯”了一声,似是什么都没有休息到,木头一般的走了。
等人一踏出门槛,别笙就气得将书丢在案上,他看着连振衣离开的方向,胸脯一鼓一鼓的,甚至于眼眶都泛了红。
“走了才是最好,我……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是心甘情愿当我哥哥的。”
他说完抹了一把眼睛,泪水却是止不住的往下淌。
端着饭食过来的连振衣站在门廊,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不觉涌上欢喜,好像是……感觉到有人在意了。
他抬步进去,将萝卜汤放在桌上。
别笙见连振衣去而复返,瞪着眼睛语气很凶的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他这般实在叫人生不出半点惧意,连振衣垂目道:“去给阿弟取了饭食。”
汤还冒着热乎气,想必是一直在炉子上吊着。
别笙看着不远处的萝卜汤,鼻子酸涩的厉害,“你不是要走的吗,怎么还来管我?”
他哭的实在说不上好看,泪水鼻涕糊了满脸,花猫一样。
连振衣看着别笙包着泪的模样,几要改了主意,可是不行,他知道自己的命的谁给的,就算不为建功立业,也不能违逆五殿下。
他将热汤端过来,只是道:“当时结拜,却有不情愿。”
不等别笙着恼,就听他接着道:“但结拜之后,便将你视为至亲,若有一句不实,便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别笙听的愣住,他知道对连振衣这样的人来说,是不屑于说什么谎话的,也因此听他说出这样的话,心中的委屈到底消弭许多,“我方才说的话,你听到了。”
连振衣点了点头。
别笙低着头道:“我方才说的是气话。”
连振衣道:“我知道。”
别笙吸着鼻子打了个哭嗝,“那萝卜汤……好喝吗?”
连振衣似是觉出了话中和解之意,笑了笑,“炖了许久,应是好喝的。”
“那我勉强尝尝。”
早已饿的不行的别笙也不要汤勺,端着汤便咕噜咕噜喝了起来,看起来没有一点儿勉强的样子。
连振衣见状又是一笑,而后走到书架旁边整理这些日子别笙用过的书籍。
闹过这一次别扭之后,别笙心中虽仍有不舍,但却再没有表现出来,想到日渐天寒,便到城中打棉衣的地方预定了三套棉衣,“请问什么时候能做出来?”
掌柜的将他的名姓与棉衣数量记在帐上,而后道:“约莫要十来天。”
“这么久?”别笙忍不住道。
掌柜的解释道:“朝廷颁布征兵时间后,许多人家来不及赶制棉衣,是以会来小老儿这里预定。”
别笙皱了皱眉,他垂眸思量片刻,将腰侧绣囊打开,取出了两粒碎银,“若我加些银钱,可否赶制的稍快一些?”
做生意为的便是一个银钱,因此看到别笙动作,掌柜的面上笑意不由加深两分,“自是可以。”
别笙将碎银搁下,“那快一些是多久?”
掌柜的将碎银拾起收入袖中,给了个准日子,“五天后来取即可。”
别笙算了一下日子,应是能赶得及将棉衣送出去的。
时间实在是快,不觉已生别绪。
临行前连振衣絮絮叮嘱道:“武师傅为你找好了,是军中退下的老兵,另还有两个小厮,负责你起居笔墨,平日进学便让他们接送。”
“北地天寒,那些你要的手炉脚炉已经放在你寝卧了,实在受不住便用上。”
平日里并不是多话的人,面对别笙却生出了太多不放心,“外面天冷,便不要送了。”
说着便要起身,只抬步离开之际,别笙拽住了他的袖角。
连振衣以为别笙不舍,回身时手掌轻轻落在了他的肩上。
别笙将他的手掌扒拉下来,然后跑到房间拎出来一个大包袱,塞到了连振衣怀里,“我知道哥哥武功高,但到了军中还是要多加小心。”
说完又跑了回去。
瘦削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门口,连振衣看着手上的包袱,往里探了探,等摸到软绵绵的衣裳时,愣了一下。
他站在那里,无故生出的酸胀与热意袭上心头,其中更不乏讶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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