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笙手上的伤还有些疼,虽有心想尝试一下,还是按下了心思,待夏元淳过来寻他一起时,婉言拒绝了。
夏元淳也不勉强他,只道:“那你在这里等着我,我沿着御场跑一圈后,过来找你。”
别笙只觉得面前的人实在黏糊,不是很愿意理他,但看着夏元淳一副他不答应就不离开的表情,还是“嗯”了一声。
夏元淳眉目舒展了一些,他转身朝着车架走去,有心想在别笙面前表现一番。
至于这般的原因,暂时却是理不明白的。
夏元淳离开后不久,一个内侍悄然走了过来,附耳道:“别公子,五殿下叫奴婢知会你一声,他如今在玉真堂的东梢间儿等你。”
别笙四下环顾,确是没有见到巫庭的身影,便也信了这内侍的话,只他并不想单独见巫庭,“你去回他一句,叫他不要等了,我不会去。”
那内侍犹豫了一下,道:“殿下言:与公子尚有些事未来得及说清。”
别笙以为巫庭说的是早上遴选一事,他的手指在石桌上划拉着,沉默了好一会儿,叫等在一旁的内侍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时候终于出了声,“你……前面引路吧!”
既然巫庭想要说清楚,那他有什么不能听的。
内侍喏喏应声。
约莫一刻钟后,两人走到了玉真堂门口,别笙隔着槛窗往里看了一眼,只隐约看到几道人影,他心下有些奇怪,步子也随之顿住了。
刚起了点猜疑之心,便觉身后一股大力袭上,转眼间人就被推到了屋内。
仓惶之下忙要转身开门,只握住门闩时才发现锁已经从外面带上了。
别笙侧过身子,自下往上看过去,眼前的既不是巫庭,也不止一个人。
为首自然是巫羽,他撑着下巴,姿态懒散,待看清了来人是谁后,眸中带了几分阑珊意味。
他睨向一旁的韦臣,“嗤”了一声,“你特意叫我过来便是如此么?”
“自然不是,”韦臣笑了笑,原本称得上俊朗的眉目因着添了逢迎之态落了下乘。
只听他合掌轻击后,一位穿着青色褂子的内侍从内间走出,双手还捧着一套霓红撒银的海棠织锦裙。
别笙看着那套衣裳,心中涌上了一股浓郁的、不详的预感,他抓着门扉,黛色的血管蜿蜒。
韦庄看了一眼贴门站着、无处逃开的别笙,建议道:“既然别笙要着女装司舞,不如让他提前适应一下,殿下以为如何?”
别笙看着巫羽,目中流露出强烈的排斥和警惕,可偏偏他又是那样弱小,这般的姿态只会让巫羽想到被黏在蛛网上的蝶,生着艳丽的翅膀,颤巍巍的扑棱着双翅 ,却又无法逃脱禁锢。
真是……说不出的可怜。
巫羽视线在别笙身上打了个转,触及到他警惕的视线时,不置可否……
第25章 殿前香(二十五)
韦臣便将这其默认为同意,他接过内侍手中的衣裳,将其妥帖放置在距别笙不远处镂着螭夔纹的搁几上,颇为好脾气的道:“笙哥儿可去帘帷后换上。”
这样亲近的称呼从韦臣嘴中吐出,听的别笙忍不住拧了眉。
偏那一双眸中噙着水儿,叫鬓边的乌发半掩着,瞧不清是落了还是没落,半点瞧不出威慑的意味。
韦臣自然也感觉不到惧意,他原只是因着巫羽才这般为难别笙,此刻见他这样怕,却当真生出了两分想看他穿上这身衣裙的意思……
摩擦着掌下的银红,他道:“笙哥儿是想要内侍为你着衣吗?”
别笙脸色透出一点青来。
整个屋子安安静静的,间或一两声茶水浅啜的声音。
过了许久,坐在巫羽左下首的沈长龄等的不耐烦了,他烦躁的看着别笙,大步走过去抓着他的手腕,扯着人进了帷帘后面。
韦臣见状,神色有些不悦,但顾及此处皆是巫羽的人,便也没有当场发作,只是意有所指的道:“长龄世子还是这样急躁。”
巫羽端着茶水浅啜,似是没有听见。
韦臣却知道,这是没将他放在眼中。
至于原因,他是心知肚明的。
当年父亲将他送入宫中,本是冲着巫庭身边伴读的位置而去,可偏偏被分到巫羽这里。
彼时巫羽不过弃妃之子,因母妃自他出生就受了帝王厌弃,连带着他在宫中的也算不得好,从胎里带出的弱症更是积年反复,是以刚开始时,韦臣心中是不情愿的,甚至多有言语不当之处。
如今巫羽备受荣宠,他面上不显,心中却无时无刻不在担忧。
这才是他面对巫羽一直战战兢兢的原因。
巫羽不知道韦臣的想法吗?
他知道,但却从来不说。
因为他太清楚,有时候,未知的恐惧才最磨人。
一句话落,再不闻其他声音。
帷帘内。
“换。”
沈长龄将人扯到里面后,随即丢开了手。
别笙被拽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又找不到着力点,此刻沈长龄一脱手,立时委顿在了地上。
沈长龄记得自己明明没用几分力,他看一眼地上的别笙,压着烦躁道:“别装了,快起来。”
别笙当真是气的要命,他垂首看着腕间被捏出的一圈红痕,心里把沈长龄骂了一顿,他闷声道:“我手腕痛的紧,动不了。”
沈长龄顿时嘲讽的看着别笙,好像在说‘我已经看清你的把戏,别想着拖延时间’。
别笙直接把自己的手伸了出来。
细白的手腕玉笋一般,莹润无暇,便也衬的那圈红痕更加显眼。
缠了红绸似的艳。
沈长龄哪里想得到,别笙的皮肤竟这样娇,只是稍带了三五分力,手腕就成了这个样子,他看着坐在地上站不起来的别笙,眉心逐渐攒起。
半晌过去,才张口道:“伤的是手腕又不是腿,快些起来。”
“站起来不要借力的吗?”
别笙瞪着他,脸上带着恼,“分明是你把我把我扔在了地上,我……”
不等他说完,就觉得自己的衣领被拽住了,只片刻的时间,已被拎了起来。
沈长龄松开手,“快些动作。”
别笙看着沈长龄打了节的眉心,没好气的道:“衣裳不在我这里。”
沈长龄这才想起,那套衣裙确实没拿进来,他看了别笙一眼,见人自顾揉着手腕,到底没说什么。
待人甫一转身,别笙就抬了头,他打量着四周,怀着侥幸的心理想看看周围有没有能出去的路。
但现实却叫他失望了。
内间的东面是一整面墙,中间挂着一副董玄宰的《关山雪霁图》,下方则置了一方香几,几上打着一对木漆金百宝灯,煌煌灯火中并不见什么窗子。
别笙叹了一口气,他看着拎着衣裙朝他走来的沈长龄,几乎要妥协了。
沈长龄将衣裙搭在别笙身后的玉石插屏上,示意他进去换。
别笙被逼到这样的地步,眼尾通红,想反抗却没办法。
他咬牙切齿的看着沈长龄,转身绕过屏风。
只进去后,迟迟没有动作。
沈长龄见别笙站在那动也不动,抬手敲了敲屏风。
别笙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他瞪着外面的人,将撒银的衣裙从屏风抽下。
手上的红裙冰凉,只别笙却觉得有万分烫手,甚至于想将这东西扔到地上踩上两脚。
眼见催促的动静越来越急,别笙终于抖开了裙子。
一阵衣物的窸窣声想起,沈长龄忙将身子转了过去。
转过身后他才觉出怪异,别笙又不是女子,他为什么要转身。
这么想着,却没有转回去。
更漏一点一点滴着,沈长龄一声一声数着。
约摸一刻钟过去。
耳畔才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转过头去,入目便是衣衫凌乱的少年。
似是不怎么会穿,只能说是堪堪将衣裳系在了腰上,撒银的红裙松松散散的笼着身量尚未长成的少年,恰似淡泊的流水融了殷红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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