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疑低眸,知道沈长龄已经没有继续下棋的兴致了,他能曾经被老王爷倚重,又能在沈长龄回来时做出了竭力阻止他去找别笙的行为后仍待在他身边,就说明了这个人不仅有能力,还相当能体察上意。
见状自顾自的将棋枰收了,“别公子在边城曾住过一段时间,主子可要去看看?”
“不必,直接去带河营地,”沈长龄说着沉思了一会儿,“北狄的王上情况如何了?”
宁不疑放低了声音道:“不大好,应当熬不过今年。”
沈长龄垂目,指节在小几上轻叩,“我记得在北狄王女也是有王令的。”
宁不疑应“是。”
沈长龄想到这里,眸中霎时间划过一道锐利的笑,“那你说,那位被发配过来的‘贵胄’会不会用这一道王令搅弄风云?”
他说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唇角的讽刺遮都遮不住。
“若我是他,自然会,”宁不疑答的毫不犹豫,他不缺政治敏锐度,这一枚王令若放在不会用的人手中,与破铜烂铁的废物无异,但若是落在有能力有手腕的手中,便有可能成为掌控北狄王庭的关键。
沈长龄问完之后阖了眼,不再说话。
这一辆马车只在边城修整了一夜,便继续朝着带河而去了。
第171章 燕脂雪(七十一)
转日一早, 天气阴沉沉的,漠漠寒意透了进来。
别笙拢了拢被子, 还是叫冻醒了, “殿下。”
“咳、咳……”
才出声便觉嗓子有些疼,滚咽时更是夹干带痒的难受。
巫庭今日虽仍休息,但这个时辰早已不在房里了,自然也听不到别笙的唤声。
未得到回应, 蜷在衾被中的少年抿了下干涩的唇瓣, 沉寂半晌方睁了眼, 他翻过身往巫庭那处看了看, 待看到空荡荡的位置后唇角往下压了压。
没法子, 只得是推开被子撑着胳膊起了身, 偏脑袋里昏昏沉沉, 身上又软塌塌的, 刚趿上鞋子准备起身就这样摔了下去。
落到承足的踏脚上, 衣料摩擦间发出一阵钝响。
正在外面练剑的巫庭听到屋里的动静忙收了势,三两作步推门而入, 进去时却是愣了一愣。
入目便是一副少年乱榻倚袖、青幔横障的场景, 端的薄衣惹轻寒,唯有脸颊两侧的潮意能瞧出几分不妥来。
巫庭快步过去, 路过中间的圆桌时将剑解下放了上去, 他走到榻边蹲下,抬手碰了碰他的两颊和额头。
都有些热。
巫庭面色沉下,将别笙抱起来重新放到床上, “我先出去打个汤, 现下大夫应当都在营中,待会儿我遣人去问问午时能不能过来一趟。”
说着就起了身, 只才要抬脚便发现腰间的丝绦叫抓住了,巫庭顿住脚步,垂目看向别笙,面色虽仍有些不大好,语气却缓下来了,“可是哪里不适?”
别笙动了下唇,耷着眉道:“渴。”
他整个人叫被子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个小脑袋,瞧着实在可怜。
“知道了,”巫庭把他的手拿下来重新塞回被子里掖好,转身换了壶热水回来,倒好后摸了摸温度,这才给别笙端过去,“喝吧。”
别笙“唔”了一声,连眼睛也不见睁,只管仰着头张嘴。
看模样是擎等着人喂。
巫庭看着这个水来张口的小混蛋,心里同样是一肚子气,若不是他今日生了病,他非得好好把人教训一顿,跟个小厮一般从床上扶着别笙喂了水,完了还得擦一擦,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斥了两句,“昨日非得光着脚丫子回来,现在可是尽兴了?”
别笙不敢吭声儿。
巫庭看着对方抖的厉害的睫毛,当真是体会到了什么叫有气没出发。
提着空杯从榻上下去,然而后又将帐幔放了下去,掩的一点儿缝隙不见,光是这会儿的功夫,别笙就已经又睡了过去。
巫庭把在炉子上吊着的汤端过来,见里面又没了动静,揭开帐幔瞧了眼,等看见少年陷入酣睡的侧脸,走过去将汤放到小几,将人喊了起来。
别笙往里面钻了钻,哼哼唧唧的不想理人。
巫庭托着他的脑袋将人揽到怀里,“喝了汤再睡。”
别笙靠在巫庭怀里,转过了脑袋,“不想喝。”
说完又忍将不住咳了咳。
咳完便半蹙了眉痕,显然见的萎靡。
巫庭知道生病了食欲恐不怎么好,但不吃饭又如何能扛得住,他压下不悦放轻了声音去哄,“喝完便放你去睡。”
别笙垂下眼睫,不愿意说话。
巫庭只当这是同意了,垫着木勺撇下刮人的小米,只余了些汤抵到他唇边。
好一会儿过去,别笙才张了嘴。
但也没用太多,喝了有小半碗后便再不肯了。
巫庭也不勉强,拿帕子给他沾了沾唇。
许是生病的缘故,少年的唇瓣起了点儿皮,又白涔涔的,巫庭给他抿了下,才叫那瓣唇生出些血色。
给人掖好被子,又探进去摸了摸他的手脚,发现有些凉后去寻了个皮囊灌了热水放进去烘着,等凉了再换一个。
这一觉直睡到午时,别笙再醒过来时就发现身上热乎乎的,也没那样难受了,他披上衣裳,刚拨开帐幔就看见了坐在外面不知在做什么的男人。
屋子里实在是暗,门窗都关了,衬的巫庭的神色有些寡淡,许是听到了床边的动静,偏头便与别笙的视线对了上去。
倏然间,疏落的眉眼逢了春。
“醒了?”
别笙抓着帐幔,低声道:“殿下一直在这里守着吗?”
巫庭放下手中的东西,没答,只碰了碰茶壶,给他倒了一杯,“先喝杯水润润喉,大夫已经在等着了,我现在叫他进来。”
别笙接过杯子啜了一口,点头“嗯”了声。
大夫还是上次那个,被巫庭急急忙忙的给催了来,他倒也没什么怨言,毕竟能来战场做大夫的人胸中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报国志,巫庭他们在战场中膏血催发,为他们的亲属瞧病自不会不愿。
切过脉后开了几贴药,“这次只是寻常风寒,于身子不碍,只小公子底子没那样强健,平日里还是要注意一些。”
巫庭接过药方道谢,又备了银钱附上,“劳烦了,这次当我欠下一个人情。”
这算是很重的承诺了,要知道巫庭虽然在刚开始时被排斥的厉害,但现在早已不可同日而语,是以辛榕听到这句话眼底不由郑重了些,“那我便记下了。”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往外走。
等送完人回来,巫庭才过来探了探他额头,“我先去给你熬上药,等吃完饭正好喝了。”
别笙捧着茶由他动作。
巫庭将他鬓角落下的碎发拾起拨到一边,“这几日便不要出门了,尽量在屋里待着。”
别笙喝完将茶杯塞到他的手里,乖乖说“好。”
巫庭没在意他把自己当仆从使唤的行为,把杯子搁到一边出去做饭了。
别笙轻叹口气,边咳嗽边爬回床上继续歇着。
半个时辰过去,巫庭端着菜回来了。
别笙忙趿着鞋帮他一起,“殿下,你方才看的什么啊?”
巫庭淡声道:“舆图。”
别笙闻言放盘子的手指停了停,“我记得殿下同我说过,冬日是战事最紧的时候,过了那段时间,两军迎战的机会要少很多。”
巫庭凝视着别笙藏了焦虑的眸子,说了声“是”,不等别笙松一口气,就接着道:“但现在的情况不一样。”
别笙捏着盘子边沿的手指压出一道白痕,“哪里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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