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也没有不允的。
沈长龄略微沉吟后,有了思绪,“秋召云之迢寒兮,雨点盝以月减。”
这是合了屈子的《离骚》。
且末尾一个减字,恰应了楼阁的“缺月”之名,当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豫章王虽心下满意,却也不好评价自家孩子作的诗,他抬目看了沈长龄一眼,矜持的道:“尚可。”
此话才出,下首一位素日与他颇为相得的友人便轻笑着道:“世子所出既有佳韵,又不乏清气,怎到了兰舟口中,就这样稀松平常了?”
话中赞誉不浅。
豫章王虽听得心下熨帖,却到底不是轻狂的人,他压了压唇道:“尚有几分才思罢了。”
沈长龄同样揖下一礼,道:“世伯过誉了。”
说完撩起衣袍端正跪坐下来。
任谁瞧着都是一副端肃清华的模样。
只坐下之后,目光就不受控制的放在了别笙身上,想看看他的反应。
别笙此刻哪有闲心理他,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构思里。
沈长龄见别笙连侧身都不曾,不由抿了抿唇,周身气息寥冷了些。
夏元淳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胳膊肘攘了他一下,“方才是怎么了,往日王爷设宴,可从不见你这般积极。”
沈长龄被撞的往旁边倾了些,他扶住食案,眸中尤带着几分悒悒之色,他冷冷瞧了夏元淳一眼,心里莫名生出的不痛快便也体现在了嘴上,“元淳兄倒想出风头,只以你的才智,怕也只能道些拾人牙慧的词句来。”
这话当真是嘴欠的很了。
夏元淳不过是问一句,便得了这样的讽刺,又不是泥捏的性子,哪里能忍得下,偏沈长龄说的又不是不对,他出身武将世家,自幼熟读兵法,可对于经史子集,骈论辞赋,未能通其鲠骨。
手指紧了紧,许久之后才松开道:“世子既这样想,改日下学可要在校场试一试我这匹夫之智?”
沈长龄冷“嗤”一声,应下了。
两人耍嘴皮子的间隙已经轮到别笙了。
他站起来后,两人同时收了话音,将目光放到了他身上。
只别笙现在一心应付雅令,没注意到这一点,他此时脑子里还是懵懵的,因着怕自己答错丢丑身子僵硬的不得了。
方才打好的腹稿霎时间没了踪影。
巫庭看出他的紧张后,轻声道:“可要帮忙?”
别笙才不想做那样丢人的事,巫庭这样一说,反而叫他冷静下来了,他定了定神,缓声将才想出的诗句道来:“秋携秋风秋华浓,雨未雨至雨亦散。”
因着太过紧张,尾音还能听出几分颤来。
巫庭不觉看向了别笙,眸中浮出了点讶色,此对开始听着不觉如何,可细细揣摩之下后面一句竟有几分禅意。
不止是巫庭,就连夏元淳都看了别笙一眼,此令不难,但别笙的水平他是知道的,能做出这般意象简单却不失拙朴的诗足见是认真思量了。
第55章 殿前香(五十五)
“颇有抱朴之意。”
上首的豫章王笑着道了一句。
别笙闻言松了口气, 他不大懂这时候该说些什么,也怕自己说错话, 便学着别人的样子揖下一礼后端坐下去。
行礼之余蜷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 很有些紧张的模样。
巫庭朝他瞥去一眼,低声道:“手伸过来。”
别笙面上还有几分恍惚之态,听巫庭这样说便也顺着他的话做了。
巫庭瞧着别笙隐隐浮出黛色的手背,抬手握住, 将他的指节一点一点松开。
许是方才裹了汗, 触手一片滑/腻。
粉白的杏花儿衔了露水般。
巫庭这样爱洁的人, 却也不觉得如何脏恶, 不觉间指腹揉/弄了两下。
别笙感受到巫庭的动作, 下意识挣了一下, “殿下?”
巫庭“嗯”了一声, 也觉出了方才的不妥之处, 只手上不知为何没有放开。
另一个人的体温在指尖浸着, 叫别笙有些不自在,他看着两人交缠在一起的衣袖, 莫名的, 脸上有些烧。
别笙总觉得现在这个氛围有些怪,忙脱开手转了话音道:“殿下觉得我方才对的如何?”
巫庭的手中蓦地空了下来, 他手指捻了捻, 似是还残了几分粘着之感。
看着抿唇等他回应的别笙,微微敛目道:“自是好的。”
别笙听完眼里落了点笑,只高兴完又有些不自信, 顿了一下后抬眸看他, 话中带了点儿不确定:“殿下不会是故意哄我的吧?”
巫庭看他疑神疑鬼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 “往日我也曾教过你《春秋》、《诗经》,既是承了教导之责,如何能信口胡说?”
别笙这才得了几分真切的愉色,他唇角微微翘着道:“那我真是孺子可教。”
巫庭:“……”
你可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他看别笙尾巴都快翘起来了,觉得手上有些痒,“怎么不说是先生教得好?”
别笙看巫庭神色不对,怕自己答得不合他意又要动手,忙道:“那……名师出高徒嘛,先生教的好,我学的也好。”
巫庭心道:倒是怎么都不忘把自己给夸进去。
其他人隔得远许是瞧不清楚衣袖下的情形,沈长龄却是能看清的,他见别笙任由巫庭握着,两人还有说有笑,面上不由更冷了些。
只到底碍于筵宴,不好多说。
席间的雅令还在继续,别笙到第三回 的时候便对不上了,夏元淳好歹挨到了第六回。
沈长龄和巫庭两人却都是到了最后。
别笙看着巫庭,眼神亮晶晶的,“殿下好厉害啊!”
巫庭摇头道:“对出来的人不止我一个。”
别笙想了想,换了个方式夸:“那就是各有各的厉害。”
巫庭闻言眼底不禁漫了点儿笑,他看着别笙眼里飞扬的神采,弯唇道:“倒是你,今日虽长进许多,但也不可轻忽了课业。”
别笙出门玩儿一趟还要被叮嘱好好读书,方才扬着的眉毛立时就有些耷拉,他干巴巴“哦”了一声,没话说了。
巫庭看着提起读书就跟锯了嘴似的别笙,着实无奈。
雅令之后侍女陆续摆上了饭食,又有雅伎上台舞乐。
直到窗外的梢头挂了月,这场筵席方结束。
才歇了宴,便有一行侍女捧着缠枝宝相花纹贴的金锡盘徐徐移到各个食案前方。
正在别笙有些不明所以时,上首的豫章王道:“今日本王得见兰玉,已是幸甚之至,这些顽石放在这里便也委实入不得眼了,赐予诸位也算恰归其所。”
尊者赐,不能辞。
下首的人俱是拱手道:“多谢王爷美意。”
一张锡盘只盛了一块玉,自是不会拿错。
别笙左右看看,见大家都取了,便也将锡盘中的玉牌拾起。
玉牌搁在手中约摸有半个巴掌大,触手温凉,绿水通透,并不似豫章王说的那样只是顽石。
他转眼看了一眼巫庭的,却是一枚玉珏,通体光素,不见纹饰,隐隐泛着端肃。
瞧着质地也好上许多。
别笙又瞧了瞧其他人的,见大家都有所不同,那些雅令对的好的似乎得的玉要好上一些。
想明白之后,别笙看着自己的玉牌也没什么嫌弃,他摸着玉牌左看看右看看,一副喜欢的不得了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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