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信礼很忙,一开始没听懂他说什么,他本来还以为林瑾瑜堂哥是专门打电话来训他,或者通知他林瑾瑜今天不回来了,因此只是随便听着,语气也透着懒散。
小堂哥又说了几句:“我要有办法我不会这时候打扰你,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根本不理我,问他什么也不吱声。”
“……你说什么?”
“我说他不出声!”小堂哥连急带躁,声音也大了起来,林瑾瑜坐在一边,跟尊泥像似的,一动不动听着他打电话:“听见了没?不出声!到底什么操蛋情况?”
那边愣了相当长的时间,小堂哥说也说不清楚,张信礼心里升腾起不祥的预感,语气变得意外与凝重:“他一句话都没说吗,还是之前说过,只是近半小时不说,而且不吃饭?”
“都不……等等,一开始说了,”小堂哥抓着自己头发,开始汇报:“刚回来的时候,说想一个人待着,让我别说话。”
“如果他只是表达想一个人待着,不说话,那暂时放着应该没事,不要打扰他,也不要刺激他,让他待着,”张信礼三言两语把话说完,低声道:“我马上回来。”
第293章 复发
精神类疾病的复发率不低。
给林瑾瑜会诊过的专家曾经告诉林怀南,让他做好陪伴儿子的心理准备,因为受低落情绪折磨最深的虽然肯定是患者本人,但整个康复过程对家人来说,同样是一场艰难的修行。
情绪是会传递的,当亲密的人在一定时间内持续向你散发消极情绪时,你一定或多或少会被影响、同化,也陷入那种悲观的氛围里,对方一次又一次莫名其妙的发脾气也会逐渐耗尽你的耐心,一同被消磨的或许还有爱。
十点半,林瑾瑜从医院回来的第三个小时零十二分钟,张信礼回来了。
期间林瑾瑜仍一句话都没说,小堂哥早焦急地在客厅踱了百十个来回,听见门响跟听见仙乐似的,忙迎上去,道:“谢天谢地,总算回来了,你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张信礼关门换鞋一气呵成,他把回来时顺路在蛋糕店里买的什么牛角羊角面包往小堂哥怀里一送,示意他拿着,又嘘了声,叫他安静,然后快步走到了林瑾瑜面前。
也许是之前积累了经验,他脸上没太多表情,整个人看上去还算镇定,林瑾瑜对他的到来无甚积极反应,反而眉峰皱起,扭开了脸。
张信礼没一上来就叽叽喳喳问这问那,而只在林瑾瑜面前踮脚蹲下,无声地仔细观察着他。
就好像你吃饭或者干嘛的有人盯着你看一样,这种注视时间久了会让人不舒服,张信礼这样耐心等了大概七八分钟,终于等到了林瑾瑜开口:“你老盯着干什么?”他显见十分不悦:“不要管我,我就一个人待着行吗?听不懂人话?”
“我刚回来,不知道你什么想法,”张信礼看着他,没做出副担忧或者慌张的样子,只状似平常地和他对话:“吃饭吗?”
“说谎,打那么久电话不是什么都说了吗?”林瑾瑜冷冷道:“不吃,别管我。”
他语气非常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张信礼却听得松了口气,林瑾瑜看起来还算是能正常交流,也关心外界发生了什么。
小堂哥此前只是从林怀南嘴里零零碎碎听说过林瑾瑜生了小病,根本没亲眼见过他陷入死胡同里的样子,因此全无应对经验,又关心堂弟情况,因此一直反复询问张信礼林瑾瑜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发作。
张信礼没功夫回答他,也不能回答他,小堂哥第一次见林瑾瑜这个样子着实慌了神,道:“说话呀,要不……要不去医院吧,我马上把车开过来。”
这句原本平平无奇的话精准命中林瑾瑜的情绪触发点,张信礼也没想到那本来已经远去的灰色阴影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这时候毫无征兆地现形了,所以忘了提前告知他,这下可坏了事,只见林瑾瑜脸上神色瞬间就变了,他“噌”一下猛地站起来,说:“不去医院!我说了我想一个人,为什么……你们为什么就是没人听我说话?”
“生病怎么能不去医院,我都忘了问,你每天有照顾自己,每天按时吃医生开的药吗?”小堂哥来时林瑾瑜情绪稳定,双方相处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以至于他都把这茬给忘了:“你之前不是……”
张信礼无语,站起来拽了他一下,把他后面话压回去了:“没说要你去医院,”他对林瑾瑜道:“你想自己待一会儿,那就待一会儿,去房间,我们在外面,不打扰你,总行了?”
林瑾瑜并无自虐或者自杀倾向,也没有幻视或者别的可能危及人身安全的症状,他没严重到那个份上,因此并不需要24小时有人看着,放他独处也没问题,林瑾瑜听见张信礼的话,不出声了,转身几步回了房间,然后反锁了房门。
“他这……”小堂哥听见门落锁的声音,道:“一个人待着行吗?万一出点什么事……”
“不会的,”张信礼眼见房门关了,脸上神色才逐渐变得苦恼与沉重:“等他一会儿,看能不能自己缓过来,实在情况不对我有钥匙。”
他的冷静稍微安抚住了小堂哥,好歹让他没再满客厅踱步了,小堂哥把手里的东西一放,走到张信礼旁边,道:“所以他这是发病?抑郁症就是这样的?”
“别在他面前提,”张信礼坐下,伸手把茶几上那烟灰缸从远处拖到了面前:“一切跟生病相关的字眼,包括医院、看医生,都别提。”
每个患者情绪上来时敏感的话题、词语都不一样,有些反感责怪式语句,比如:这都是你想多了、还不是你自己太悲观、你就是熬夜才会低落,有些则反感命令式语句,比如:你一定要多出去社交、你必须跟我出去走走、你赶紧多参加点聚会等等,而林瑾瑜所反感的就是说他有病,让他去看医生。
这是张信礼之前照顾他时,通过长时间的观察跟试探,耗尽心神才发现的,小堂哥只觉得心神俱疲,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原来还得注意这个……他这样不用吃点药什么的?医生开的药呢?”
“吃了……吃完了,”张信礼脸色不太好:“之前明明已经好了……他觉得没必要再去。”
“开什么玩笑?”小堂哥不可置信,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敢不遵医嘱私自停药:“即使症状不重,一般也要至少三个月才能逐渐减量再停用,我第一次打电话的时候还特地说了,让你一定坚持找地方复诊……”
“我不知道!”张信礼比他还要烦:“他不愿意去,我有什么办法!”
此前,药刚刚吃完的时候,他跟林瑾瑜提过一嘴,林瑾瑜自己说的感觉没事了,要不直接不吃了也行……毕竟复诊还得花张信礼不少钱。
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人,小堂哥道:“兄弟,他是病人,不愿意治病,你能听他的吗?你能怪他,用这当借口吗?”他从口袋里摸出两根烟来,自己一根,剩下一根递给张信礼:“这样,你冷静一下,我也冷静一下,我们商量看怎么办。”
张信礼眉头拧成疙瘩,是,他不能否认,之所以林瑾瑜轻飘飘一句“没事了,别花冤枉钱”他就真的搁置复诊,是因为他确实舍不得那点钱而抱了侥幸心理,想着他好了,他看起来确实好了,也许不去也没事的……尽管潜意识里知道可能会有事。
墙上挂钟秒针转动的声音跟催命的鼓点似的,半晌,张信礼从他手里接了烟,烟雾笼罩了两个烦闷的男人。
小堂哥毕竟是客,他坐着,耐心等着张信礼自己开口,可先等来的却是一阵信息提示音。
已到下旬,临近月底,这是每月固定交房租的日子。
张信礼显然不用看也明白房东发消息过来是找他干什么,他拢共发了2800,房租这么一划,直接就没了2000,而且更棘手的是——
小堂哥坐在一边,看见张信礼查看完信息后,心烦意乱地把手机扔到一边,沉默抽着烟,他抽得很猛,一支食指长的烟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缩短。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