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林瑾瑜紧紧抱着他:“你不想吗……没关系,我挺好的。”
反复重复的刻板话语以及表面极力通过非常规手段证明自己的价值恰恰是内心觉得自我无意义的表现——那一瞬间,张信礼马上就明白了。
他又挣了几下,发现效果不大后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定在原地保持不动。
正如不跑就不会追,挣扎一消失,林瑾瑜也安静下来,但还是从背后圈着他。
“……你很好,我知道了,”张信礼背对着他,道:“先松开。”
“为什么,”林瑾瑜说:“你不知道,你不相信我,对吧。”
“没有,”张信礼脑子开始急速运转:“……这是公共场合,”他说:“瑾瑜,你不能乱来。”
他们是合租,不是大学城旁边那整租,基本的公共道德总得遵守,林瑾瑜的自知力和道德羞耻感都还在,三秒后,他慢慢松开了张信礼:“……你说得对。”
张信礼转过来看他,总算松了口气,情况看起来很棘手,结合之前客厅那缺乏逻辑感的对话,他怀疑林瑾瑜的状况甚至比之前更糟糕了。
“那明天用不着去医院了吧,”林瑾瑜站在他面前:“没必要。”
“好……不去……”张信礼迅速思考对策,试图先把林瑾瑜稳住并且支开:“你先进去看书,饭好了叫你。”
林瑾瑜好多天没看过书了,现在他注意力很难集中,无心也无法学习:“不,”他道:“我就在这儿看着你。”
“……”张信礼回头看了眼,案板上是切好的菜,锅里涮锅水还没倒,油也还没热,这饭少说还得十分钟才能做好,他却不敢等了:“厨房就这么大,塞两个人反而碍事,我陪你出去好么,你看会儿书,眼看一天天近了。”
之前林瑾瑜一直骗他,努力营造出刻苦学习的假象来着,张信礼这么一说,再犟好像说不通,林瑾瑜犹豫一阵,道:“好吧。”
张信礼便把刚刚不小心打翻的碗收拾了,和他一起出去。
厨房改过,是全隔断式的,他们拉开玻璃门出去,绕过半扇墙,刚准备回自己房间,却兜头止住了脚步。
“你们……做饭啊,哈哈……哈哈。”半扇隔断墙后面,合租的那个女生略有些局促地站着,迎面撞见他们,道:“呃,我来拿饮料的……你们接着忙。”
合租的叔叔和这对情侣一般都要八九点才会回,张信礼和林瑾瑜回来的时候客厅漆黑一片,三扇房门紧闭,一丝声音也没有——这让他们下意识以为其他人都不在。
张信礼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起在这里的,更不知道她具体看见了些什么,只能先当无事发生,寒暄道:“……今天回来得挺早。”
“哦,晚上没课就回来了,”女生看了眼林瑾瑜,说:“今天周五。”
之前在洗脸池看见他俩一起的时候她心里就有预感,果然是这样。
张信礼晚上基本十一二点才着家,当然不会知道每个周末他们回来得都会比较早,两边互相闲聊了几句。
林瑾瑜不愿意见人,他在原地等了会儿,见他们还在说话,突然迈步,自己一个人绕过张信礼去沙发上坐着,呆坐了片刻,不知为什么又拿了茶几上的水果刀就开始削梨。
又是莫名其妙的行为,那梨甚至都不是他们买的,林瑾瑜动作很毛躁,刀口对着自己,那样子不像削水果吃,倒向在单纯把心里的烦躁转化成切割东西的破坏欲。
张信礼一边跟女生说话一边频频往那边看,他得马上做点什么,但……
“瑾瑜,把刀放下,别削了,”他说:“那是别人的。”
林瑾瑜抬头,他劲用得挺大,削出来的皮估计有半厘米厚,黏黏的汁水流了满手,他握着水果刀,呆看了张信礼一秒,做出放回去的动作,但茶几上连个杯子都没有,无处可放。
“啊……没事,”女生说:“是我男朋友买的,你们吃吧。”
“……不好意思,”张信礼匆忙从手边拿了个杯子放过去:“你们吃饭没,要不等下一起吃。”
林瑾瑜把削好的梨放杯沿上,但没松开水果刀,张信礼看了扎眼,想抢下来,又怕刺激到他,可不抢又不行。
进退两难之际,女生说:“还没吃……”她看着张信礼,审时度势了一番,道:“需……需要我帮忙吗?”
“嗯……能不能请你帮我……”眼下实在没帮手,张信礼道:“看着他,看着就行。”
那女生应该察觉到了什么,但一句话都没问,也没说‘这人是不是不正常’之类的,只点了点头:“你忙你的,我男朋友也在房间里,有什么事我会叫他的。”
张信礼说:“谢谢。”
女生在林瑾瑜旁边坐下来,开始轻声细语地跟他说话,具体说的什么张信礼没听,总算能暂时喘口气了,他拿了茶几上的手机,转身回到厨房,躲进角落里。
终于还是来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精神类疾病最折磨人的一点就在于明明看起来已经没事了,可你永远不知道它还会不会,会在哪一秒重新找上你。那一刻张信礼甚至来不及滋生出悲伤、无力或者什么别的个人情绪,而只感觉到扼喉般的紧迫……一定……必须现在就带他去医院。
他焦躁得输了三次才把锁屏密码输对,然后借着墙的掩护给小堂哥发了个消息简单说明情况,叫他马上来,并嘱咐了别打电话。
……
等到热菜上桌,张信礼面色又恢复了平静。
女生把林瑾瑜手上的水果刀拿下来了,放在茶几边缘,张信礼拿了四个碗,叫女生跟她男友一块出来吃,四人围坐一桌,默默吃饭。
可能是人多了,而且多出来的两人不过点头之交,算不上多熟悉,林瑾瑜显得很不舒服,不像单独在张信礼面前时演得那样天衣无缝了,吃起饭来简直像在一粒粒数米,对除了张信礼之外的声音反应也很迟钝,不太搭话。
女生男友搞不清状况,只知道自己回来之后本来戴着耳机在打游戏,忽然莫名其妙就被锤起来吃饭,吃的还是之前仅限于打扫卫生时才打照面的合租室友请的,为什么?是他打游戏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建立革|命友谊的里程碑事件吗?
虽然都是些家常菜,可张信礼手艺还行,比不得五星级大厨,但从小炒到大,比那对情侣自己做的好吃多了,一时间客厅全是吃菜声。
小堂哥开车应该半小时内会到,张信礼强装无事,余光频频看表。
他心里焦急,动作已经尽量隐蔽,可林瑾瑜还是注意到了:“你在看什么?”他眼神狐疑,充满不信任:“赶时间?”
张信礼已跟他说过今天轮休,这么频繁看表显然有问题,林瑾瑜才被他怀疑过,此刻正在东想西想的当口,不免出声询问。
“没,”张信礼调动所有脑细胞撒谎:“厨房还热了东西。”
平时不撒谎的人突然撒起谎来最不容易被揭穿,林瑾瑜对他有种本能的信任感,听他这么说便没问了,那女生男友道:“还有什么菜啊,太客气了,咱们都快吃完了,你看你不用弄了。”
女生夹菜,顺便在桌下默默踩了他一脚。
男友道:“你踩我干嘛?”
林瑾瑜说:“你热了什么菜?”
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了,张信礼起身:“蒸蛋,我去看看。”说完站起来,慢慢转身往厨房走,走到一半——门铃响了。
准确来说不是门铃,而是门铃夹着砰砰的敲门声,门外那兄弟显然把拳头当大锤用了,连按带砸,势头好似司马光抡锤砸大缸。
张信礼顿住了,林瑾瑜还在反应,男友已自觉过去开了门:“哟,这么晚了,谁啊,那叔叔应该自己有钥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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