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气灶热浪滚滚,除去臃肿的外套后,林瑾瑜只穿着件宽松的小圆领米白色毛衣,衬衣领口干净而熨得笔直,看起来十分居家日常。
有种说法说:相爱的人能闻见彼此身上与众不同的味道。张信礼不知道这说法有没有科学依据,也许是真的。人虽然多数感受器官都退化了,可依然是种自然生物,会分泌荷尔蒙,仍能在遇见爱人的时候用已高度退化的化学感受器感受到茫茫人海中那不一样的馥郁气味。
张信礼就感受到了——当他靠过去时,他清晰地闻到了林瑾瑜身上男人的气味,不是香水,不是沐浴露也不是洗衣粉,而是种天然的荷尔蒙气味。
林瑾瑜手上锅铲翻动,肉片咕噜噜冒着辣香,他好似浑然未觉某人正注视着自己。
肢体接触是亲密关系中很重要的一环,绝大多数人都渴望和喜欢的人贴得更近,想牵手、想拥抱、想接吻,想做其它更加亲密的事。张信礼就这么贴得极近地看着他,看他被毛衣包裹的背影、短却柔软的发丝、正在给他做饭的手,和衣领下露出的、干净的脖颈。
在张信礼的记忆里,唯一一个专门给他做过饭的人是他的母亲,不过那也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久远到好像要追溯到刚记事那会儿,一直以来好像都只有他给别人做饭,没人给他做过。
“瑾瑜……”刚刚系围裙时的动作其实已近乎于半环抱,现在,在荷尔蒙味道与画面的双重刺激下,他发觉自己想碰林瑾瑜的欲望几乎有点难以抑制了。
林瑾瑜只听那十分熟悉的声音叫了声自己名字,然后便感到那双三分钟前找到带子就老老实实从自己胸前撤退的手再次伸了过来,然后很不老实地收紧——结结实实抱住了他。
“瑾瑜……”张信礼又低声喊了遍,这次是贴着他耳朵根喊的,他抱得很实,从胯到胸口一线都紧紧贴着他。
“……”林瑾瑜心想:这算什么,做饭的老公最迷人?什么乱七八糟的。
“松手,”他面不改色地翻动着锅里的东西,好像半点也不意外,说:“谁让你抱我的。”
“没人,”张信礼看他给自己做饭,觉得林瑾瑜态度大有软化,言语之间便不再如之前那样过于小心,说:“我自己。”
他自己让自己抱的,他想抱。
“我跟你有任何关系吗,”林瑾瑜看了眼火,旁若无人伸手到旁边拿筷子夹了块肉片尝咸淡,也没挣扎,嘴上还和他说着话:“谁允许你抱我的。”
张信礼低声说:“你关心我,给我做东西。”
“那又怎么样,”咸淡正好,林瑾瑜把筷子放了,开始准备出锅,语气淡淡道:“给你炒两个菜就是准你抱我,请你喝杯奶茶是不是就是同意跟你上床?”
张信礼说:“当然不是。”
“那不得了,”林瑾瑜懒洋洋拿胳膊肘怼他:“起开,别动我。”
张信礼没松手。他不想松,也不敢松,觉得这次松了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抱到了。
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林瑾瑜偏头往后看见,觉得好笑,但还是没挣扎,他懒得浪费力气。
“瑾瑜……”张信礼只是叫他,像只大狗似的,讨好般在他肩窝处蹭:“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这么多天来他做的所有事都在传递这个信息,今天是第一次明明白白宣之于口。
他说:“快毕业了,因为你,我在上海也找到工作了,可以陪你留在你家。我现在不是独生子,我家那边也不用太担心。”
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无数磨合,无数苦难使得他们不再单纯是当初象牙塔里的学生或者瞻前顾后,心事重重的村寨少年,属于少年的懵懂种籽生根发芽,开出了花朵。
现在,他们可以明白地、自由地去爱了。
“再说吧,”林瑾瑜仍旧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把菜端走,要凉了。”
墨迹半天,先炒出来的菜都凉一半了,张信礼是怀着无限期待与真诚说的那番话——就像当初的林瑾瑜一样。
所以,当林瑾瑜表现得不怎么激动的时候,他也如当初的林瑾瑜那样失落难过了。
“你为什么这么冷静。”原本无论怎样,张信礼都坚信旧情还在,林瑾瑜在他面前无法做到心如止水,这也是他有勇气追过来的原因,可对方如今这个淡定的反应远远在他意料之外……林烨说,林瑾瑜跟他吵架、激烈地拒绝他并不可怕,如果他在他面前能保持十足的冷静了,那他才真的没机会了。
这么想着,张信礼胸口起伏的频率变快了,他的手开始往上:“你现在没那么喜欢我了,是么?”
林瑾瑜非常熟悉他的肢体习惯,所以在张信礼的虎口碰到他下巴之前他便非常迅疾地一把抓住那意图不轨的手,然后大力搡开了:“别在这发你的S本性,”他说:“别再来强的,我说真的,第一次警告,三振出局。”
上次琴行里那最终落败的打架真气死他了,林瑾瑜想:岂有此理,没点追人的诚意,再打架也应该是我把你绑起来然后这样那样那样这样,你还想逞威风?没门。
张信礼没说话,他接着说:“不是‘现在没那么喜欢你’,我就不喜欢你啊。”
确实不喜欢,林瑾瑜很早以前就告诉过他了,他不喜欢他,他爱他。
张信礼不像林瑾瑜,某些时候有点死直男,他的金鱼记忆一下不记得这事了,所以,当林瑾瑜说完那句话,他的脸色马上沉了下去。
林瑾瑜斜眼看见他的表情,恶趣味得到极大满足,心里的发笑指数又上升了一个等级……虽然他自己也知道很幼稚,但心里就是有一种在帮十七岁的自己出气的奇妙感觉。
“不喜欢我?”本觉得已看见希望的人最难忍受的事就是忽然发现那希望只是海市蜃楼,张信礼还是没松开林瑾瑜,好似不打算放过他:“这是你的真心话?”
“暂时是,”林瑾瑜觉得点到为止就好,还是不要把路走太窄了:“觉得恼怒了?挺好,你这才几天,我可是暗恋了你四年,你有什么好恼怒的。”
那句‘暂时’让张信礼略微冷静了点,林瑾瑜的话勾起他久远的回忆,那时候,他说的绝情话可比林瑾瑜现在说的要多得多了。
晚饭五个菜,他们算一人做了一半,不过已经凉差不多了,林瑾瑜无意继续话题,张信礼却好像还想说些什么,老天没给他这个机会。
门口的门铃忽然和他的手机一起响了。
“哟,估计是你弟,”林瑾瑜一猜就中:“接电话去吧,乖,不要在这里本性大发了。”说完从他臂膀间挣脱出来,端着凉了的菜走了。
张信礼只得暂时放弃,两人一个去给查水表的房东开门,一个去接堂弟的视频电话。
快过年了,正是新春佳节,此时,他还不知道张信和即将带给他一惊喜。
临开门前,张信礼拿着手机,冲着林瑾瑜的背影说:“我想跟你重新开始,真的。”
林瑾瑜先给房东开了门,面色和蔼、满面春风地把人家引到卫生间看水表,然后才从磨砂玻璃门后探出半个头来,装作云淡风轻道:“好啊,那就重新开始。”
他说:“从头到尾,重新来过,从牵手开始。”
第369章 除夕快乐
张信礼不知道王家卫,没看过《春光乍泄》,当然也就不知道何宝荣那句很著名的“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林瑾瑜的“重新开始”跟王家卫借何宝荣的嘴说的那句“从头来过”其实有点类似,并不是种很庄重的陈述,而是半真半假的、轻佻的、游戏的、玩笑的、戏弄老实人的。
废话,世界上又没有失忆药丸,已经把该发生的、能发生的都发生过一遍的两个人怎么可能真的在一片完全的空白上“重新开始”。
然而张信礼不懂,所以,他真的开始非常认真地思考重新开始应该怎么开始。
抄个水表不费什么事,房东就像一阵风,来了又走了,林瑾瑜把张信礼赶去接他堂弟的视频电话,自己在客厅撸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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