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林瑾瑜欠钱这事也是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之一,从小胡子总在门口拦人打听林瑾瑜开始,到他俩与小堂哥在办公室的争吵,再到前几天他的夺命狂奔,所有的一切让围绕着林瑾瑜的各种“小故事”越来越真,越看越像那么回事,后来又加了条,那就是——他跟同单位另一个某众所周知的男实习生有不正当关系。
坊间传闻:有人亲眼看见他们接吻。
领导也是听八卦的,与此同时,领导更是小胡子骚扰的首要人选。
得益于小个子提供的情报,那伙人终于掌握到了更多信息,开始不再满足于仅仅骚扰入职表单上出现过的、他没啥卵用的家人,以及已很久不联系,同样没啥卵用的夜店前同事,转而开始给他的上级领导、现同事等人打电话,当林瑾瑜奇怪于最近讨债鬼打电话的频率为什么下降了的时候,这些“专业人士”正乐此不疲地忙着骚扰他的上级。
按照优先级,要债公司电话催债的首选是他本人及其家人,其次就是直系领导。
这种事吧,当面也不好问,被骚扰的所有记得或者不记得林瑾瑜的领导就一层层指派下去,从侧面全方位了解了林瑾瑜其人,一层指一层,最后指到“基层”组长身上。
小个子能说什么呢,不过顺水推舟,故意找和林瑾瑜不熟,被传言影响的部分实习生走个流程,多次跟领导汇报他了解到的真相。
欠钱确有其事,林瑾瑜的个人作为多次引起社会人士骚扰单位职员,扰乱他人生活和正常工作秩序,更有上班时间私带亲戚进入办公区域的违规记录,而且给更“惊世骇俗”的是:此人似乎是个不正常的“同志”……如此种种,宛如叠buff,领导平均年龄四五十往上,难免生出成见。
有时候,同事要害你真的很简单。
“……就是这样。”副组长道:“我也没办法,在网上碰见这种老古董倒是可以直接骂是不是活在清朝,可在单位……人家是领导。”
林瑾瑜静静听着,他忽地想起自己中午去交表的时候主任的反应,哦,原来是这样,难怪他碰到主任指甲盖的时候,她那种表情,估计是怕他有艾滋病。
该透露的不该透露的都说完了,副组长很为难,也很同情他,试图安慰几句:“你别太难受了,其实也就是没有评优评奖而已,也没规定最后申请转正的人一定得评过优秀。”
这话只是安慰罢了,确实没明文规定过,但谁都知道八九不离十,有名气的好单位颁的什么优秀、最佳实习生证书有一定分量,对普通人来说,无论转正还是投其他地方的简历,这都会是不错的跳板,错过很可惜。
周辉心里也清楚,但仍和副组长一起试图安慰他:“对,那啥,小事,别放心上。”
张信礼沉默。
很长一段时间里,林瑾瑜都没说话,就在三人小心翼翼,以为他受打击太大拗不过来了的时候,他眨了下眼,平静地说了句:“哦。”
“这样啊,”林瑾瑜道:“行了,知道了,回去做事吧。”
他好像没有觉得特别悲愤或者郁闷,林瑾瑜从来就没想过削尖了脑袋去谋求什么奖状跟证书,也从来没功利地为了留在这儿转正才认真对待经手的每一份工作,他只是做了自己觉得自己该做的,和能做到的。
他对自己说我不难过,只是有点茫然,有点失落,有点不解和怅惘,他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些人是小个子那样的,那样功利、自私、脑回路令人无法理解,那样讨厌他,也招他讨厌。
从前怎么没觉得世界上有这么多无法理解的人,林瑾瑜想:是我运气不好?
又或者也许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只是从前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顾虑,也不必去迎合谁,不感兴趣的社交圈就不加入,话不投机的人看都不必看一眼,所以周围的人起码对他都是友善的。
可如今不一样了,无论赵武杰、戴胜、夜店里不讲道理的客人还是小个子,那些势利的、庸俗的、或傻或坏的人,他们原本就是世界的一部分,只不过现在来到了他的面前。
好像长大了,身边讨厌的人也多了起来,再不是附中那小小的一方天地,班里几个青涩少年。
第300章 引诱
虽然康德说“发怒是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但人好像总不免自我体罚。
小胡子他们要钱要得起劲,可严格来说没进单位范围,只站在街边门口搞自己的,也不骚扰无关人等,保安无人授意,只干站着,任他们撒泼了一下午。
那嘈杂扎耳的声音一直在窗外响个不听,看似无色无形,可对林瑾瑜来说,那就是世界上最恶毒的毒针。
不过好在下班了,一切得以短暂地告一段落,下班他就可以回家了。
天下起了小雨,老小区的一楼采光本来就差,朝向还不好,即便太阳还没落山,整个屋子也显得潮湿又昏暗,张信礼跟林瑾瑜一起回到这间狭窄、潮湿而阴暗的屋子。
不知用过多少年的老铁门关上的吱呀声令人牙酸,房子里一片寂静,三扇房间都房门紧闭,家具老旧的影子与昏暗的光线交映在一起,让人无端想起惊悚片里荒凉的破宅。
——在林瑾瑜此刻的感知里确实是这样的。
“别太放在心上,”张信礼边掸落鞋上的水边道:“明天去找上面说,再怎么,闹到单位门口也不像话。”
林瑾瑜心里想:没用的,没人管,每个人都想我不好,都想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但他说:“行,哎呀,其实无所谓,我不在乎。”
他们今天是从后楼那里翻墙才得以甩掉尾巴逃回来的,这种日复一日、绞尽脑汁的逃跑让他觉得疲累,真的很累,都是第一次活,为什么他要活得这么辛苦,这么鬼鬼祟祟。
张信礼看着他,林瑾瑜的表情天衣无缝,人偶尔会觉醒某种神奇的技能,好像你的身体跟灵魂分开了,肉体可以戴着面具在人群里左右逢源,肆无忌惮侃大山,心里那个小小的自己则在漆黑的意识里坐着,慢慢抱紧了自己。
张信礼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便开了灯,走去厨房。
林瑾瑜站在他背后,寂寞,无声地看着他的背影。
张信礼的手机被他进门后随手放在茶几上了,此刻屏幕突然亮起,张信礼背对着,没看见,林瑾瑜却看见那上面的信息,那是房东发来的,提醒他们这户该交水电费了。
租房水电都按商业定价收,大概需要个两三百。
“想吃饭还是面?”社畜每天按部就班两点一线,回来就到该做饭的时间了,张信礼打开冰箱门上下扫了眼:“还有菜。”
……什么也不想吃,只不过是一堆碳水化合物罢了,吃来吃去都一样,人也是碳水化合物,林瑾瑜想:人和一具尸体究竟有什么不同?
他说:“饭吧,啊哈,正好我还挺饿的。”
饿了难道不是更应该优先吃面,做个饭得半小时往上,下面几分钟就好了,张信礼不理解,但说:“好,你要留下来看着还是进去打游戏?”
林瑾瑜余光注意着手机,说:“坐客厅等你。”
张信礼便把菜从冰箱拿去厨房,开始淘米切菜,林瑾瑜观察他半晌,确定他没注意身后后,把他手机拿起来,解锁——他的指纹可以开张信礼的锁。
他读完了那条短信,然后把它删掉了。
收件箱里还躺着其它几条已读的信息,张信礼不是那种喜欢保留聊天框,或者让处理过的无用短信平白占着内存的人,因此林瑾瑜一眼就在寥寥几行信息框里看见了那条来自“爸”的短信。
——娃啊,你那边忙完了没,你弟开学了,正是紧张的时候,我和你阿妈那边也有点急。
——你们大学生,那个实习还放暑假不,今年我跟你阿妈都不在家,你弟可能也要补习,你回来帮家里忙吧。
……
还有其它很多,包括服装店发来的考核通知,他发作那天张信礼请假早退了,被批评了顿狠的,话很难听,这些,张信礼都从不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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